夏俊山：说合子·说嘏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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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州刘仁前先生的《年年农事岁岁货声》一书有《河田建房“说鸽子”》 一文（见凤凰出版社,2015年5月版），文中写道：“‘噼里啪啦鞭炮响,万紫千红烟花放,我来说段鸽子书,恭喜主家砌华堂。’听,河田建房‘说鸽子’又开始了。”该文还指出说鸽子 “不仅仅是建房时有,婚庆喜宴之时也会有”。

“说鸽子”，也有人写成“说合子”。南通地区，民间也有此民俗。。2020年《江海春秋》第2期许建香《摊喜床》一文，写的是南通通东地区的民俗。文中写道： “床东西头各放一个枕头，边放边说：‘床东头枕头暖烘烘，生个小囡当状元公。床西头枕头软乎乎，生个小囡当皇太后。’”“两个枕头放在盖被上，并说：‘被头折得确角方，生个儿子跑释放。被头叠得高嵩嵩，添个贵子住皇宫。’”许建香先生记下的“顺口溜”跟建房上梁的“说鸽子”一样，都是民间习俗中的一种祝福歌谣，它跟“鸽子”或“合子”有什么关系？换言之，这个词到底应该怎么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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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苏地方志》2000年2期载有《里下河上梁说合子》，2010年3期有焦建华的《说合子》。1993版《泰县志》790页：“竣工后，故意在屋脊中间空一片瓦，上最后一片瓦闭龙口。这一瞬间要说合子，放鞭炮，包红纸封儿。”此外，1993年版《泰兴县志》、1997年版《海安县志》等均写作“说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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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2 K9 O- [% V6 v% B9 N《江苏地方志》及部分县志中的写法应该比较权威，可是，表示祝福、吉祥的仪式歌，为什么叫“合子”呢？有人认为“说合子”的“合”在泰州一带的方言中，有时跟“鸽”同音。如“合吃一碗饭”“有钱合用”“不合算”，而《河田建房“说鸽子”》一文也有相关解说：“另外一种说法，叫‘说合子’。”“即为融合、亲近、投缘。‘说合子’言下之意,也是给主人家往好处说,自然落到吉祥、喜庆上头了。”

“说鸽子”会不会在长期的口耳相传中，丢失了本来的正确写法？古代有“说嘏辞”，却没有“说鸽子”“说合子”等词汇，而且，“说嘏辞”也是说祝福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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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学大师魏建功是海安西场人。1922年，北大《歌谣》周刊创办，魏建功在《歌谣》72期发表了研究文章《嘏辞》。笔者觉得，魏建功记载的“说嘏辞”就是泰州民间的“说鸽子”。

/ M& V8 U1 w$ i嘏，读音之一为gǔ。词典释义之一为福，一些民间工艺品，如花钱、项链挂锁等，常有“天锡纯嘏”等文字。嘏，释义为“福”。“天锡纯嘏”即天赐鸿福之意。典出《诗经·鲁颂·闭宫》：“天锡纯嘏，眉寿保鲁。”所谓 “说嘏辞”，就是 “说祝福之辞”，这与民间的“说鸽子”完全一致。

% Z2 K2 P0 k! s% K' ]% B“嘏辞”源于何时？盐城人孙孝忠在论文《周代的祈寿风与祝嘏辞》中说：“现存的周代青铜器铭文（金文）记载了周人大量的祈寿祝嘏辞（祈寿之吉语），而《诗经》等文献中亦有周人祈寿活动的记载。”笔者查阅《诗经》，有一首《既醉》曰：“既醉以酒，既饱以德。君子万年，介尔景福……”今人译为：“甘醇美酒喝个醉，你的恩德我饱受。祝你主人万年寿，天赐洪福永享有……”很显然，这首诗有着“嘏辞”的特点，换句话说，《诗经》中的民间歌谣，有一些就是那时的“嘏辞”。由此看来，民间“说鸽子”，源头可以追溯到三千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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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嘏辞”流传至宋，形式更为丰富。宋代王千秋《审斋词》曰：“生日嘏词，南宋人集中皆有，何独刻责于千秋。”有人还找出晏殊、辛弃疾、李清照等大家的某些词，认为属于“嘏辞”创作。而民间说“嘏辞”，几乎各地皆有，但名称不同。东北以及北京把说“祝福歌谣”叫做“念喜歌儿”。 泰州以及如皋、海安等地则保留了古代的名称“说嘏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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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w0 i- b0 s( v) V! ^) y“说嘏辞”为何成了民间的“说鸽子”？魏建功在《嘏辞》一文中有认真细致的分析。魏建功以扬州女子“说鼓儿书”为例：“她们说书时，一面小锣，说一霎，自己唱一霎，自己敲打一霎。”扬州的这种“说鼓儿书”，在海安西场变成了“说果儿书”。魏建功在文中写道：“屁股的股，我们方言则读如屁果。”估计，泰州方言读音近于“果记”。方言词的写法，是不能根据方言的发音，“以音定字”的。一个词如何写才正确，一定要考虑意义。例如，笔者家乡，方言词“羊角”“落雨”，完全根据发音写字，就要写成“羊各”“拉雨”。一个词的方言读音与普通话读音有明显差异，如果根据方言发音，寻找对应的同音词汇，很容易写错。数千年前的“嘏辞”，就字面看，实在过于高古典雅，乡间的工匠、农民认识并理解“嘏辞”的大概不多，把“说嘏辞”变成“说鸽子”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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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 S0 `, @) |2 E* c来源：南通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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