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丨一位渡人老妓的一生

血盆大口

编者按：如果你“不想睡”或者“睡不着”，欢迎继续阅读。
这里或许有个文艺片，这里或许有个恐怖片。不知道你会闷到睡着，还是吓得更睡不着。
今晚讲一个有些绝望的故事。
注：本文有严重剧透。

睡不着丨一位渡人老妓的一生

《酒神小姐》海报
《季春奶奶》之后又见尹汝真。李在容的新片《酒神小姐》里，她同样饰演一个“奶奶”的角色。不过其主要身份却是辛辣老妓，“孙儿”是看淋病时候“捡”来的。
《季春奶奶》里的孙女是支撑“奶奶”进天堂的精神支柱，《酒神小姐》里老妓尹素英捡到的孩子则揭开她的陈年老疤，再次提醒她自己死后注定将堕入地狱，抛弃亲生孩子的罪孽无法被饶恕。
但是谁知道呢？《酒神小姐》打破宗教间的藩篱，塑造了一个渡人老妓的形象。她成为俗世里的救人者，为观众打开通往一个隐蔽世界的窗口。
老年性工作者，年老的孤独，边缘人的人生……一窥之后，收获的不仅是廉价的感动，更是坚实的对人本身力量的敬意。

睡不着丨一位渡人老妓的一生

《酒神小姐》剧照
影片原名《???? ??》，语意双关，既为“很棒的女子”，也可解作“杀人的女子”。
内地译为《酒神小姐》，取自古希腊神话里的葡萄酒和狂欢之神狄奥尼索斯（Dionysus），这位神邸亦是艺术之神。尹素英对自己的职业并无羞耻，“只是一份糊口的工作而已”。她为众人释放原始欲望，而欲望是艺术的根源，可不就是恪尽职守的“酒神”一位。
港版译作《神女观音》，取其忍辱渡人，却无法逃脱自己的命运飘摇而屡遭侮辱，最终殒命之意。
大体上，《酒神小姐》的基调是轻松愉快的。
老妓尹素英工作的钟路平凡似任何一个街心公园，她租住的大杂院景象亦不算破败，普通人家居所而已。院里，残疾青年，变性人房东，捡来的韩菲混血小孩，加上老年性工作者尹素英本人，四个社会边缘人像家人一样生活。
一餐饭几包烟，得意时候一起吃炸鸡，发了横财“阖家”出游。大伙的闲话里常会扯到死后的去向——天堂的门是否会向他们敞开，做过的善事是否能助他们免入地狱。半开玩笑的讨论像一根隐约红线，终会在看不见的地方勒紧他们的手腕。

睡不着丨一位渡人老妓的一生

《酒神小姐》剧照
对于尹素英来说，结果是注定的。但知道自己必入地狱，她依然秉持善良的本性。仗义、风趣、照拂他人，对老主顾有惺惺相惜的老友情谊。
是什么支持她单身丧子一路走到现在？这个问题由她最后“拯救”的老人之口问出。老人未觅到答案，丧偶之后遵循本能苟活五年，终于受不住老年寂寞而自绝。
尹素英却似乎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天堂之门早已关上，她依照内心的准则行事。常常是渡人之后喃喃地问自己：“我是疯婆子吗？”每每如此，却屡屡“不知悔改”。
她的老主顾们逐渐凋零，自己也从当年时髦的“洋公主”沦落为在街边颤巍巍寻主顾的落魄老妓。她曾被同居的美国大兵抛弃，亲手送走与之所生的混血儿。痛苦的往事却无意间成为她行善的动力。
就好像西方宗教时有争论的命题：神是已经降临，还是仍未降临？

睡不着丨一位渡人老妓的一生

《酒神小姐》剧照
如果未降临，那么信徒可以忍耐并且等待被拯救。如果已经降临了呢，是否往后的一切只能靠自己。
罔顾法律，拂顾自己的安危，尹素英目睹曾照顾自己的老主顾们的悲惨现状，身不由己地一一送他们上路。
当上帝和诸佛皆缄默，这位可爱的垂泪的老奶奶是老天对他们最后且唯一的恩赐。
对她来说，是什么宗教什么神，是天堂还是地狱都没所谓了。一切决定皆出自自己的内心。
影片接近尾声时，尹素英徘徊至一座佛教寺庙。她出于本能渡人，却没有人能够渡她。如果这是一则社会新闻，这一幕将是最大的讽刺和震撼。
但是在这部影片中，此处，包括最后尹素英的结局，都不是最触动人心之处。
最撼人的，是她一介从未指望宗教或者任何人的拯救，只是依靠内心力量行事的弱女子，却在不自觉间成为“神女”。
出人意料的是，导演李在容并未做过相关“老年性工作者”的田野调查，甚至没有亲自采访过这个群体。他在采访中表示，故事仅仅来自于他阅读的新闻报道和其他记录形式。

睡不着丨一位渡人老妓的一生

《酒神小姐》剧照
而在影片中，他自嘲般地安排了一位年轻的纪录片拍摄者缠着尹素英要“掏”她的故事。一开始，尹素英嗤之以鼻：“你不就想挖点我的故事吗？”和大部分老太太一样，尹素英撇撇嘴，不解地问：“拍我有什么意思呢？去拍爱情故事啊，像《廊桥遗梦》多好啊。拍这个又不赚钱，你不要像我，到老了还过得那么辛苦。”
这个细节很可爱，让尹素英这位“神女观音”避免了成为没有人味的“圣女”。
在尹汝真细腻又常懵懂的表演中，我们希望这个故事永远不要结束。
希望她不要再有“零收入”的一天，希望某日在公交车上仍能遇见老友并获赠玫瑰一枝，希望她在老友陆续离去后能遇到良人，希望她在捡来的孩子身上能稍微找到一丝慰藉。
然而流水般地剧情虽不波澜起伏，却终于流向不幸的结果。

睡不着丨一位渡人老妓的一生

《酒神小姐》剧照
“也好，反正我也没有钱住养老院，监狱里免费提供三餐的吧。”
反而不觉得悲惨。悲惨的是，世上少了一位渡人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