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残酷现实中描绘理想的乌托邦: 关于种族和文化隔阂的思考 (疯狂动物城 影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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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能够带给人关于政治、个人、成长和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思考的电影是很难得的，2016年就有动物托邦（Zootopia）。观看的时候被幽默得捧腹大笑也被感动得泪流满面，观看后久久不能释怀，和同样关注种族文化交流的美国朋友聊了两个多小时，在个人成长、作为国际生的经历、作为美国人对文化交流的印象和当今美国政治中都找到了动物托邦的影子。在现实中描绘理想的乌托邦，迪士尼交了一份很好的作业。

1.        梦幻又真实的动物托邦
随着兔子Judie乘坐的列车飞驰过动物托邦，去过迪士尼神奇王国（Magic Kingdom）的小伙伴们必然泛起了亲切感，一望无垠的沙漠，冰雪飘摇的冻土城，茂密潮湿的热带雨林以及繁荣摩登的动物大都会。每个场景都像是神奇王国里的一个主题园区，既复制出现实世界的真实感，又在光影设置中营造了童话世界的梦幻。在这些宏大的场景之间，制作团队把各式各样的动物放到适合它们的位置，成群的骆驼运动员在沙漠里跑过；北极熊悠然漫步在飘雪中；在全片中心的动物托邦大都会中，小型动物在大块头的脚下穿梭。与其他影片中动物高度的拟人化不同，动物托邦在最大程度上模仿了自然界中动物的真实形态与生活习性（除了所有动物都用双脚行走，因为这是一个高度文明的城市嘛）。为了准确地描绘每种动物的习性和与其他动物的相处方式，剧组不惜远赴非洲去研究动物的社会。无论是主题公园还是动物托邦，迪士尼都秉承了对科学严谨性的坚持，它仿佛是对孩子说，我们可以做梦，从科学地了解这个真实的世界开始。

2.        个性（Personality） 与先天特征（ Biology）
正因为每种动物在体型和结构上的不同，动物托邦里针对不同种类特征的设计成为了全片的一大亮点。长颈鹿从杯子升降器中领取饮品，列车设置不同大小的门，专供老鼠使用的穿梭通道，都足以让动物托邦成为本年度工业设计的成功案例。而另一方面，动物托邦对不同动物特征的细致刻画，既使剧情能够流畅发展又让人不禁拍手称妙。例如Judie和狐狸Nick要到车管所里办紧急的事情，却发现里面全是说话像电影按了x0.1播放速度的树濑，便好好地把美国车管所讽刺了一番。
如果只是真实地刻画了自然界不同的动物和睦融合在一起，那么动物托邦也不过是一部3分的科普片，真正把它抬到高于9分高度的是它从动物立意对人类社会中既定形象（stereotype）的讨论。片中动物与动物间的不同分为两个方面，一是上面所说的体型和结构上的不同，正如老鼠从列车里小的门出来，犀牛从大的门出来，这是先天特征（biology），是出生之时就由DNA决定的，其他人从外观就能看出来，而我们也无从改变；二则是个性（personality），外观可爱柔弱的兔子Judie有着英勇机智的英雄气质，而别人眼里凶猛敏捷的猎豹其实是跑两步就喘气最爱追娱乐节目的暖心前台小哥，它与由先天特征决定的外观无关。但事实上，无论在动物托邦还是在人类社会里，个性都被与外观紧紧联系在一起，这就导致了既定形象的产生。而一旦既定形象产生了，它会让种群内的动物不自觉地加固自己的形象。狐狸Nick曾经想加入童子军，但是其他童子军一致认为狐狸就是狡猾的捕食者，是不能够被相信的，它们的诋毁和欺凌让童年的Nick受到了深深的伤害，从此接受自己狡猾的形象并当起了骗子。
去除了人类社会里的颜色和宗教之分，动物托邦通过对动物的外形和性格的讨论，简单明白地说明了什么是先天特征什么是个性，让看电影的人类从陌生的角度去看到熟悉的既定形象问题。而Nick成长的经历则有力地表达了，也许我们看到的并不是真实的，没有事情是非黑即白，人性的灰色地带总是错综复杂。

3.        族群之间的高墙与恐惧
美国作为世界上著名的“文化大熔炉”，种族问题始终是热门的话题。近两年，警察射杀黑人少年的案件，ISIS后对伊斯兰的恐惧和Trump在竞选里驱逐非法移民的言论都把这个问题推上了风口浪尖。朋友看完电影后，第一个想到的词就是PC（political correctness，政治正确）。他说，PC在美国是很重要的事情，美国人在发言时都会非常小心不去侵犯到任何弱势群体。对PC的重视使美国营造了一个很包容的社会形象，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在美国，族群和族群之间的隔离其实很严重，华人倾向与华人结群，墨西哥人大多数与墨西哥人交朋友，白人也喜欢呆在白人的圈子里。刚到美国的时候，参加了很多文化交流活动，那时候觉得别人对自己的文化是有兴趣的，而自己也希望了解更多不同的文化。但时间一长却发现这种兴趣也不过是对奇异的新鲜事物的体验，两方并没有建立基于支持和分享的社会联系，因此各族群对于彼此还是停留在既定形象上。如同动物托邦的开头，台上狮子、兔子和豹在演绎和睦相处的剧本，台下狐狸却嘲笑兔子要当警察的志向。
人们表面说着正直正确的话语，内心却心怀不满不敢表达，族群和族群之间的高墙便在这虚假的和平中愈筑愈高，一旦激进的的人夺得了权力，积压的情绪势必如反弹般爆发，对其他族群加以打压。影片中，猎食者（Predator）和猎物（Prey）之间的关系一直很紧张，狮子任市长的时候猎食者凭借自己体型上的优势包揽了城市体面的工作，猎物虽心有不满却没有发言的渠道；当猎食者发狂（go savage）的消息传出后，整个城市都陷入了恐惧，纷纷把矛头指向了猎食者。而政治控制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让群众产生恐惧，影片里阴谋中的Howler Flower就映射了这一点，通过猎物对猎食者的恐惧，绵羊顺利地掌握了政权。
我一直不明白Trump在今年大选时发表了充满歧视和违反PC的言论，为什么支持率却一直攀升，朋友的意见是一方面他能够摆脱政治家的束缚关注中产阶级的利益，而另一方面也说明了大部分美国人对种族平等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视。

4.        隔阂的产生是因为缺乏沟通
恐惧使我们彼此为敌，而沟通是消融恐惧的唯一途径。
在博弈论里有一个经典案例，你听到客厅有可疑的动静，于是你拿上枪下楼发现有个贼正在偷你家的电视，他也有一把枪，现在如果你装作没看见他，而他也乖乖地放下电视离开，那么你们都会在不受伤的情况下解决这件事情，但你们都会害怕，害怕对方拔出枪来伤害自己，于是你们都各自考虑要不要自己先开枪。这就是当我们都不理解对方内心想法时所产生的自保性的恐惧，有时它未必能带来最好的结果。
朋友指出，有时我们宁愿呆在自己的群体里而不敢与其他群体建立联系，并不是我们有多讨厌其他人，而是因为我们恐惧。对于许多美国人来说，黑人这个词就等于危险，因此它们害怕与黑人交流，而黑人也觉得一定会被白人歧视，所以也没有自尊去与白人沟通。而政府对弱势群体的反复强调实则加强了这种隔阂，Bernie Sanders在今年的大选里多次提到要打破不同种族间的高墙，但种族间其实并没有高墙，隐形的高墙是恐惧本身。民主党在种族平等上的政策一向是为弱势群体提供更多福利和教育，但却没有关注到族群间沟通的问题。如果没有恰当的社会支持，弱势群体十年后二十年后还是弱势群体。
在遇到Nick之前，Judie内心对狐狸其实是有戒备的，但在与Nick相处的过程中，Judie慢慢了解到Nick的内心世界，因而有了和他建立友谊的信心。而Nick在与Judie的相处中，也感受到了别人对自己的尊重，因此不再对这个社会感到绝望，加入到Judie拯救动物托邦的行动中去。同样的事件发生在朋友认识的一个白人家庭，儿子在教会认识了一个底层的黑人，在了解后决心帮助他度过困难，并说服家人相信他的黑人朋友，现在他们两家人已经成为了亲密的朋友。相反，狮子市长对取得警校第一的Judie进行嘉奖时，称赞的是自己对平等的重视，但却没有对Judie真正的了解和同理心，致使Judie即使进入了警校依然是被当做打杂。当我们只注意到自己的时候，是无法与其他群组的人沟通的，甚至无法认清自己在这个社会的位置，真正的沟通是克服恐惧和迈出自己的舒适地带去了解对方。

5.        梦想家与现实主义者
在动物托邦里，兔子Judie是梦想家，狐狸Nick则是典型现实主义者。Judie帮助Nick找到更好的自己，Nick则帮助Judie认清现实的不完美，它们在故事中都获得了成长，我想这也是迪士尼希望观众能够获得的成长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出身，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只是消极地接受自己出身的局限性，那么我们就无法改变，这个社会也会停滞不前。   
在策划Judie的故事线时，剧组求助的一位专门研究偏见的专家给剧本提了一个意见，她说，“我们都有改变这个世界的能力，但这只能通过改变我们自己来实现。简单来说就是要从我做起。” 对于Judie的个性，制片人Clark Spencer在Mtime的采访里说，“我（Judie）敢大声说我能影响这个世界，而这种影响必须从我个人开始。如果我做到了，那我就为其他人铺好了一条路。但如果我放弃的话，那么我的行为就加剧了已有的偏见。”
愿我们都能在这部电影里看到自己和这个世界更好的可能性，这碗鸡汤还是仰头把它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