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的西南民歌 (评论: 西南采风录)

rzzhihu

翻《闻一多全集》，偶然遇到《西南采风录序》一篇，文中选录了几首西南地区的民歌，好玩得很，尤其最近每天都在故纸里销磨时光，猛然读到这些新鲜泼辣的民歌，简直有种发现新大陆的兴奋。立马去找了一本。下面就抄一些有意思的。

（1）不幸嫁个读书郎，闺中夜夜守空房。不如嫁个耕田郎，卿卿我我同喝汤。（湘、桃源）
        有女不嫁读书郎，读书天天在学堂。要想夫妻常想会，除非天天烧学堂！（黔、盘县）
' b6 [1 z! o/ j* A( _& u4 n: N$ M& t        千万不要嫁给男博士的，绝对是广大人民群众的心声哪！
        
; j- v2 m8 t) X' Y（2） 大雪纷纷落，拜上丈人婆。天气又寒冷，快送老婆来暖和脚。（湘、沅陵）
         终于知道为啥有样暖脚的东西叫铜婆子了。。。。。。

3 |( X9 W, r3 }: l$ g! ?（3）远望娘子笑笑的，两个乳乳吊吊的，要想伸手摸一把，心中有些跳跳的。（黔、黄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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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黑了天，黑了天，黑了阳鹊在树尖，黑了阳鹊在树上，黑了小郎在路边。（黔、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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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老远望娘象枝花，近望看见一脸麻。六月天气大涨水，借你虾耙我捞虾。  （黔、鑪山）
   
9 P; J( c- j/ t- C（6）好久不逢我的娘，心头扰乱如麻穰。此时得会表一眼，好比明月会太阳。（黔、鑪山）
         最后那句怎那么眼熟。某人和某人的相会是“青天里太阳和月亮走碰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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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在生不玩是瘫包，死后难过奈何桥。阎王把住三关口，问你花园玩几朝。（黔、平坝）
; y* D: @( a  ^+ M       难怪《秘密花园》卖的那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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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我家卖盐饭菜香，把心把意来把娘，把心把意来把你，恐怕情姐不嫁郎。（黔、平坝）
         这“把”字用得，简直出神入化！
      
" u, x1 o- s9 m2 w5 S) q（9）想你想你真想你，请个花匠来画你。将你画在月琴上，哥抱月琴如抱你。（黔、平坝）
         第一句真是洗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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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好朵鲜花鲜又鲜，可惜生在庙门边。心想伸手讨朵戴，又怕和尚去喊官。（黔、安南）   
         据土人言：此歌中鲜花，系指尼姑而言。
        
（11）生要恋来死要恋，不怕亲夫在眼前。见官犹如见父母，坐牢犹如坐花园。（黔、盘县）
         为小三带盐！
      
$ `0 @: z$ ]% O$ l  E（12）高山点豆豆叶黄，人家有郎我无郎。人家有郎同床睡，小妹无郎抱胸膛。
* j: q4 n, l0 t5 `1 Q, f; B/ T/ U& y           高山点豆豆叶稀，人家有妻我无妻。人家有妻同床睡，小郎无妻抱双膝。（滇、霑益）
$ ~; x# k8 q: @( N          大龄剩男剩女的悲哀，求抱抱只能抱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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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鸭嘴没有鸡嘴圆，鸡嘴没得妹嘴甜。八月十五亲个嘴，九月重阳还在甜。（滇、曲靖）

（14）歪茄子，病毛瓜，给我嫁个丑冤家。千声有钱万声好，左次右次来把八字讨，现在害得我，三顿吃饭只得两顿饱。（昆明）

$ [/ ]+ B4 C( s6 _, a（15）月亮出来月亮清，妹是那家小观音。擦点胭脂擦点粉，赛过上海女学生。（滇、杨林镇）
          说的是华师大的女学生么O(∩_∩)O哈哈哈~下面连抗战神曲都跟这挂上了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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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K/ s( e( q（16）要想老婆快杀敌，东京姑娘更美丽，装扮起来如仙女，人人看见心喜悦。
           同胞快穿武装衣，各执刀枪杀前锋。努力杀到东京去，抢个回来做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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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啦，也不尽是以上泼辣直白、粗犷奔放一路的，也有缠绵婉转的，比如说“再隔三年不娶她，老了莲蓬谢了花（湘、沅陵）”，很有些光阴流转的惆怅情调在里面。再比如“月亮出来像弯弓弯，弯脚上挂灯笼，风吹灯笼团团转，郎心落在妹心头。（黔、贵阳）”【月亮出来挂弯弓，弯弓脚上挂灯笼，风吹灯笼团团转，我心落在你心中。（黔、盘县）】，颇有巧思。写抗战的，如“三月里来百花香，含泪送哥上战场。摘朵鲜花给哥带，好比小妹在身旁。（滇、霑益）”，情感细腻，算得是小诗了。还有些民歌和汉乐府的写法相似，“郎在云南碧鸡关，妹在昆明湖那边，哪天同妹来相会，只等昆明湖水干。”很容易让人想到《上邪》，只不过这里是以不可能发生的事以喻相见之难，《上邪》用来表明相爱的决心。

       其他还有很多。不过民歌本来同质性很强，题材、模式、语言往往相近，一路看去也时有雷同之感，这里只是挑出来一些有意思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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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 U1 p3 a' `, s' n7 u        最后，想说一下作者和书的写作过程。

* B3 }7 ?( F! g1 e0 }, b: l/ P       刘兆吉先生（1913——2001），山东青州人，当时是南开大学的学生，后来成为著名的现代心理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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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8年，由于日军入侵，武汉战事吃紧，位于长沙临时大学也岌岌可危，决定西迁昆明。在西迁的过程中，除了坐火车到广州、经香港，乘轮船到安南海防，再换乘滇越窄轨火车到昆明这一路外，另有一路“湘、黔、滇旅行团”，由闻一多、曾昭抡等率领，包括三百多师生，一路徒步，花了三个月，从长沙走到昆明。刘兆吉就是在途中搜集了约两千首民歌。黄钰生曾描写其时的情境：

: r8 Z% p( V' B  C  m, s1 G     “ 一群人，围者一个异乡的青年，有时面面相觑，有时哄然大笑，是笑言语不通，手指脚画，面面相觑，是要窥测真意。本来，一个穿黄制服的外乡人，既不是兵，又不一定是学生，跑来问长问短，是希有的事，是可疑的事——希有，所以舍不得让他就走；可疑，所以对他又不肯说话。”

       生动活泼，宛在目前。好像让人忘掉了路程的艰难困苦、时代的动荡流离，而只是向往当时融洽的氛围和向上的人生态度。谁谓茶苦，其甘如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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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前有朱自清、黄钰生、闻一多三位先生的序。1946年初版，后来又收入台湾出版的“国立北京大学中国民俗学会民俗丛书”，尽管作者实际是南开大学的学生，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年又出新版。半个世纪后，还有人记得这本可能不会有太多读者的小书，把它重印，不能不说是件幸运的事。不过，想到作者在战火纷飞的岁月，以一人之力完成搜集、整理、研究等一系列工作，又觉得大概只要碰到真正懂得它价值的人，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