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剜向你心头肉的勺子 (一个勺子 影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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勺子是西北方言，指的是傻子，我一大学同学，青海人，她的口头禅是，你勺着呢么?话语间充满了不屑与鄙视。

    《一个勺子》是陈建斌拍的电影。不错，不枉他留在电影学院念了个研究生。第一次拍商业电影，镜头简洁而可克制，自己改的剧本也紧凑，像模像样。

      陈建斌自己演一个男主角，拉条子。拉条子是拉出来的面条，是西北最常见的主食。拉条子在街上遇到了一个傻子，傻子一直缠着他，跟他回家，住在家里。拉条子人太憨厚，赶不走他，最后想了个寻人启事的办法，却招来了一堆骗子。傻子被领走了，可拉条子的钱被骗了不少。最后一幕里，拉条子面对这个自己怎么也搞不懂的世界，戴上了傻子留下的滤色帽子，被人当成了勺子。

      电影拍在甘肃景泰，西北小县城的风貌一览无余。景泰走包兰线路过几次，干旱、晃眼，遍地黄土的小城。拉条子站在土垣上四望的场景，让我想起了夏官营，那是甘肃兰州榆中县下边的村庄，我在那里待过四年。

      黄土、蓝天、羊和媳妇，拉条子的世界还很封闭。电视是了解外部世界的重要渠道，可电视里那些“可怕的”东西在拉条子夫妇看来，似乎都难以理解。小村庄里的人还守着传统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外面变化世界变化太快，老实巴交的农民似乎还难以适应这一切，像活在前现代里的人。这种差异构成了极大的反差，这是本片黑色幽默的最大来源。当拉条子一次次按自己的方式行事，就显得与现实社会格格不入，电影院里就会爆发出笑声。看电影的人都太摩登了，喝着雪碧，吃着爆米花。

      脑子转换快，舍得抛下旧观念的人或许会过上好日子。比如说村长，大头哥。插一嘴，因为吸毒，一个正脸镜头没有的王学兵扮演的大头哥，是本片的亮点。方言说的正，角色把握也到位，表现出专业演员的素质。大头哥混在县城，为人摆事，看似地痞流氓，却终有底线，至少在最后硬还给了拉条子托人办事的钱。

      脑子转得慢，或者转不上路的人最后难免被卷入生活的洪流中。比如，拉条子的儿子，聪明，却还是转不上现代的路，在新秩序里被送入了监狱。当然还有拉条子和小卖部老板。拉条子总是在问，为啥呢？一个勺子为啥大家都争呢。他当然想不明白，他的道德观、情感和对现实的理解都是旧的，传统的，似乎还没进入到现代体系。现代人一眼就看穿的骗局，他看不懂。他的伙伴，小卖部老板也想不明白，但他至少豁达，或者说没有价值判断的随波逐流，但这就是生活。

      这是部关注现实的片儿。新一代的导演比之前更关注当下生活。那些鼓吹自己有情怀的大腕导演们，却似乎总是拿商业片作为幌子，让自己远离现实。或者说搞那些飘渺不定，根本抓不到的意淫批判。新一代导演们更接地气，至少比他们的前辈表现出更多批判意识。《山河故人》讲的是中部的城市变迁和难以回去的过去，而《一个勺子》则讲的是按照旧观念活在现代里的人，是如何被时代抛弃，不解，甚至成为勺子的。

      然而，这样的人或许总是要改变的。所以在梦里，拉条子挥刀砍向了那个睡在过去的自己，因为善良在新时代已经成为懦弱的代名词。而漫天白雪里的血色视角，似乎暗喻着拉条子终于走出了那个世界。旧秩序就是在一件件的类似事件中轰然倒塌的，陈建斌于此让人每个人看到了自己的初心，看到那个纯净的处子之心，是如何被披上一层层外衣，被这个混沌的现实世界所改造的。

      于此说来，只有勺子的内心是纯净的，因为他们始终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们也不必在乎时事变迁，沧海桑田。于此说来，从现世世俗的眼光来看，拉条子从一开始就是个勺子，因为他一直没有活在这个污浊不堪的世界里，永远被甩在西部的落后村庄，微如时代的一粒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