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可能离去 (山河故人 影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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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指姑娘先去看的这部电影，说散场的时候，听到两个结伴而来的男人对话，一个问，这个电影讲的是什么？另外一个说，时代哎。
我笑了，这证明不是所有人都会欣赏这个电影。我是惴惴不安的，觉得自己可能欣赏不来。比如《聂隐娘》，这种一些人极力较好一些人极力否定，我于是决定还是放弃。
同样，《山河故人》上映之后，看到几乎是清一色的谩骂，说贾樟柯你别拍电影了，你就是在谄媚，在迎合老外，在断章取义，就是中国符号的剪切拼凑……
结果这电影排片少的可怜。于是我决定去看。至少不会有家长带着熊孩子，或者情侣嚼着爆米花来看。

坐在电影院里看完的时候，有点回不过神来。我的心有点疼。我发消息给十指，说我想哭，但是哭不出来。
她说，我也是这种感觉。
然后搜插曲，叶倩文的《珍重》，一路repeat听回家。越听越难受。
过两天，我见到十指，我说想写一篇《山河故人》的影评，她说，好难写啊，怎么写。
我说，是啊。真得很难描述呢。
然而昨天我又听了好久的《珍重》，电影里的画面一幕幕浮上心头，我觉得我还是得写。

电影开场是如此欢快，在1999年的尾声里年轻人尽情起舞，这种欢快甚至是戏谑的，因为他们的笑容和动作，看起来都如此傻气。但是在新世纪来临前，谁又不是这样充满生机而且无畏呢？
赵涛饰演的女主此时正春风得意地游走在两个男人之间。其实我以前从来没有细细打量过赵涛，只知道她是贾樟柯的御用女演员。她神采顾盼的时候，我在想，她并不好看啊。当然，看起来也不像二十几岁的样子。更是想不到为何两个男人都能为她纠结。
张译饰演的矿主张晋生，演活了一个自命不凡的暴发户的样子。他劝情敌梁子离她远一点，因为“你给不了她幸福”。在三个人互相角力，气氛紧张的小店里，放起了叶倩文的粤语老歌。在山西小城里，那样遥远的歌，突然有穿透时间的魔力，感染了每一个人。
后来，理所应当，赵涛选择了张晋生，因为他看起来是更像是幸福的归宿。她前来送喜帖给梁子，而梁子已经决定就此离开，并且硬起心肠对她说，再也不会回来。
涛儿说，你就这样走了？都没有说再见？
梁子说，那天在歌舞厅（有过一场两个男人的对峙）已经说过了。
电影的英文名叫做Moutains may depart。但是山还在，人已去。
多年后，涛儿终于看起来美丽一些，但也再不是脸上挂着无畏笑容的姑娘了。她不再穿着彩色毛衣扎着辫子，她穿大衣，烫大波浪，事业有成。当患重病的梁子重新回到这个扬言不再回来的地方，涛儿还是像这个故乡一样接纳并帮助他。
在那个他离开后就再没有回去过的老房间里，积满灰尘，她看见自己当年那张喜帖还躺在那里。仿佛刻舟求剑，时间的洪流早已经一去不回头。张晋生已经离开她，另觅新欢；她的父亲，安静地在给故友庆生的路上去世了；她的儿子，已经不会说山西话了，喜欢和pad里的另外一个“妈”说话。她和越来越多的人告别。她哭泣，愤怒，或者，终究是归于默然。你知道，很多事情你是留不住的。生离死别，哪一样能强求呢？
哪怕是自己的儿子，也不得不承认，他穿着小小的制服，戴着丝巾，说着英文，在澳洲的学校里，好过在山西跟着自己吧？
唯一能做的，是在送他回去的火车上，和他共用耳机，听一首《珍重》。其实孩子也听不懂，但是那首歌里唱的是：
不肯不可不忍不舍失去你，盼望世事总会有转机
牵手握手分手挥手讲再见，纵在两地一生也等你

当字幕说2025年的时候，我一惊，贾樟柯真敢拍啊，要拍科幻片吗？
其实这又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故事了。
在澳洲长大的孩子到乐，又被成为dollar，变成了一个虎头虎脑，年轻气盛的孩子。然而，在张艾嘉的中文课上，面对自己母亲的名字，突然语塞。母亲在他的记忆里是缺席的。他不记得她的样子，只知道她叫tao，对于她的回忆，早已经缺失。
但是在张艾嘉放到《珍重》这首歌的时候，他忽然会觉得似曾相识。在她开车载他，一起听歌的时候，他又觉得这一幕仿佛发生。
张艾嘉说，这没有什么特别的。世界上很多事情本来就是重复地在发生。
他与父亲决裂，唯一开心的是和张艾嘉在一起。渐渐与她产生感情，惊世骇俗。
其实我一点也不奇怪男人喜欢比自己大的女人，但是倘若那女人不够美，世人便仿佛不能接受——一定是恋母情结作祟。当然，他没有得到过完整的母爱，而从身边人身上觅到一点点温暖，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的，都是一种依恋。他的家乡在遥远的另一边，他的归宿，究竟是山西还是澳大利亚呢？甚至张艾嘉劝他回去看母亲，可是路途遥远，似乎会迷失方向。
对着波涛汹涌的海浪，他喊出一句，tao。
而彼岸已经华发的赵涛，正剁着饺子馅，仿佛听到这一首呼唤，走出室外，跳起了舞。
山河并未改变，改变的是人。人们成长，相爱，又分开，再正常不过。每个人都只能陪你走一段。下一段，是另外一个人陪你，或者，你一个人。
独自舞蹈。也没有什么不好，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