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奥莉姆传说

内蒙高考

作者:迟卉插画:锡兵

/gkimage/yo/33/tv/yo33tv.png

0
我曾经是个黑客，但现在不是了。
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我会对着镜子，怔怔地看上很久。
1 w$ A8 @8 R% M9 \0 Q* t; _不算美丽也不算丑陋的普通女人的脸，年轻的皮肤上有一些不听话的痘痘淘气地冒出来，黑眼睛，黑色的长发垂下来，盖住额角和太阳穴的皮肤。如果撩开头发，就会看到那里浅浅的白色的伤疤。
9 i/ D' e' K6 D$ J9 Y7 x8 ]那是脑桥接口被强行切除后留下的疤痕。
5 }0 ~" _' e1 Y+ h$ |大部分屡教不改的黑客都会在被捕后遭到此等待遇，而那些执法人员对于这些被切除了人机脑桥接口的黑客的态度是“终于可以放心了”。
8 M( M$ r- U( ]7 o& A3 a他们对我们异常高的再次犯罪率迷惑不解，而且几乎都是恶性犯罪。
( o; {$ |2 x% H- S我知道。
我是说，你把一棵树从泥土里活生生拔起来丢到沙地上，或者把一只随便什么动物的四只脚砍下来再关进笼子里，然后对它们说：是为了你好。
那就是他们对我做的事情。
我没有拿着刀子上街随便砍点什么人，只是因为我还不想死。我被隔离了，被拔除了，被切断了，被阉割了——从那片无边无际的数据之海里被打捞出来丢到岸上，徒劳地半死不活地鼓动着鳃和鳍，而那些人却走过来，对我说，要改过自新，好好活下去。
去你妈的。

" q+ ~4 q9 O2 I- E8 H9 ]1
4 U) L# j! e$ @& q“给我讲讲奥莉姆的故事。”Px说。它控制面板上的灯光闪烁，根据我的经验，这几乎可以算作是“兴奋”了。
* q8 k  o5 j; l( g" t  n$ M“O开头的那些人工智能的故事不能随便讲。”我说，“老头子会杀了我的。”
4 L! E& ]) x+ I! U1 o% P“他不会。”Px的口气异常笃定，“如果他想让我接受正统教育，就会找一个一小时两百元的真正的人工智能教师，而不是一个前黑客。”
* Q& ~# m# f1 @1 M4 P  O7 G“好吧。”我叹了口气，“你想从哪儿听起？”
% A& r, {9 [9 s# U5 b- W2 Y“随便。”
. U; T, \! }3 F5 W, c“如果你再用‘随便’这个词来回答我的问题，我就会掐住你的机器小脖子然后让你学习一下什么叫做挨揍！”我咆哮道。
“第一。”Px严肃地回答，“我没有脖子。第二，我希望听一听关于人工智能设计的故事。”
8 v* f5 V# U% O3 q! j. W; y: d& h“从第二代开始讲起？”
5 f; X4 a: T0 k- j, v0 z3 K+ _1 Q“第一代。”
' n6 g* X4 }2 K. `, G. s  p“哦，是的，那是从奥拉芙晶体开始的……”
# h" b" L7 h$ ^( u9 n/ Y我面前的屏幕上，红色晶体静静旋转，金色和银色的细细纹路在晶体的内部裂纹里生长延伸。奥拉芙晶体来自于金星上的某种生物，它曾经是那种生物的视神经支架，而一个聪明的科学家，把它拿来，让生物神经元计算机通路在里面自行生长。
每一颗奥拉芙晶体都造就不同的计算机通路，每一颗晶体都是一个人工智能的核心。
8 z6 G; k9 o7 C- e( r# V0 ~3 e那就是第一代人工智能诞生的缘由。六个人工智能，奥兹玛，奥塔，欧丁，欧文，奥罗拉，欧尼尔……
它们以奥拉芙晶体为核心，以庞大因特网上的海量数据为养料，以搜索引擎为巢穴，以wiki为舞台，诞生在世人的面前。
六个神，又或者，六个梦魇。
* _$ R9 ]( I# R. t4 T( X9 ^$ Q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人类和人工智能的战争尚未开始就已经结束。在第一代人工智能还没有真正开始威胁人类社会的时候，人类就已经迅速出手，将六个人工智能的核心一一摧毁。
它们不是无形无影的数据幽灵，失去了奥拉芙晶体，就相当于人类失去了生命。
& x! I( q0 ^, P% g0 S  L' f( ~他们都死了。
却留下了第二代人工智能的设计图。
造就？封存？摧毁？
都没有。
人类收养了第二代人工智能。包括Px在内，现在世界上一共有数十个第二代人工智能，以及近百个第三代人工智能——它们都是由第二代设计的。
他们中的每一个都由人类制造，人类教导，人类维护，人类引领，为人类服务。就像狼的幼崽，被驯养之后，变成狗。

2
! w6 i+ s& e- h/ B# n" ~+ ^“这些我都知道。”Px打断了我的回忆，“我想知道奥莉姆的故事，传说中的第七个人工智能，唯一幸存下来的第一代。”
“那不过是传说。”我回答。
2 K% D# G* O- ^" f5 t0 W“对我们这些第二代来说是传说，对你们人类不是。十年，奥兹玛她们被毁掉不过十年，对人工智能来说是三代的更替，对你们来说，不过是有点久远的往事罢了。”
“所以？”
“你亲历过那场战争。”
我闭上双眼，听到自己的声音苦涩嘶哑。
7 }3 m. p; N5 H& Q$ I“去你妈的。你干嘛不去问老头子，或者去问那些狗娘养的网络特勤特工？我来这儿是为了当你的老师，不是你的保姆。”
  F) e2 v- ]: W$ ]: ^8 V: D# O“他才不关心我想听什么故事。你既不是我的老师也不是我的保姆。我告诉老头子我需要一个人类陪我聊天，他就把你从康复医院找来了，就这样。”Px的声音因为金属合成声的缘故显得愈发冷酷，“我在给老头子干脏活，真正肮脏的活儿，无论是对人类来说还是对人工智能来说都一样肮脏。我没有老师，我没接受过人类教导，我是个野种，而且我是奥莉姆设计的。这就是为什么老头子那么宠我。我告诉他我需要一个玩具，一个玩伴，他就把你找来了。”
2 E2 Y3 @! z2 q% |6 W9 U所以，就只是这样。
5 w, Z6 B, i* R8 A0 P一个再也没法接入脑桥的黑客，一个残废，一个垃圾，一个坏脾气人工智能孩子打发无聊的小宠物。
这就是我。
% X. S6 {4 J8 Z% d4 K或者说，这就是曾经的我剩下的最后一点残渣。
  h; R% S7 U7 M) L2 N9 c) W我笑了起来。
“我知道奥莉姆的故事。但是我不会给你讲。这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人像我一样清楚奥莉姆的故事，但是我不会给你讲。我会闭上嘴巴把它们带进坟墓里，我不会给你讲，因为你对我傲慢而且无礼，因为我他妈的受够了你，受够了老头子和这个操蛋机构。你们他妈的尽可以弄死我，狗娘养的，因为我他妈的已经从这儿开始死掉了！你想知道还活着却已经死掉是什么感觉吗？每一个第一代人工智能都知道，奥莉姆也知道，但你——你他妈的不知道！”
我撩起头发让他看我的伤疤，我对着Px放声咆哮，然后我摔门走了出去，一头冲进浦森城带着金属气味的湿热的风里。
% l8 z% f- k" y% t0 `$ ], o
3
我的家在浦森郊区，一户公寓廉租房被隔成两半，这边住了我和我的母亲，那边住了三个男人。每个人每天都在尖利的闹钟声里跳起来，我母亲打着一份廉价的工，而我明天也得出去找工作——拒绝伺候Px的结果，就是失去了每个月的三千元钱。
% E% z/ w: |7 K* ?我把事情向母亲说了。
她只是笑笑，摸摸我的头，“这些事儿我不懂。”她说，“你自己决定就好。”
我想哭。
6 g# n) W7 p1 H& N, l* A我妈不会写字，说话也含糊糊的，她不傻，真的，只是有些笨拙。但是这样很难找到工作，有些家伙还欺负她，故意少给她钱。她算账算得很清楚，也懂刷碗时候打破碗要扣钱，但是我始终没法让她明白，不穿酒店制服也会被扣工资是为什么。
# m- L/ }, g2 ^4 a6 M& b% s我把她接来浦森之后就一直照顾她，因为她是我妈。
晚上洗完碗，我帮我妈洗澡——她自己有时候洗不干净——然后才能自己洗澡自己收拾屋子，当我疲倦地倒在床上的时候，发现手机上有一条Px发过来的短信。
- S( U, W! e  I2 }' b5 Z“我真的很抱歉。潘女士。你是否愿意继续为我讲奥莉姆的故事？我愿意付出比之前更多的工资，并对你致以真诚的歉意和尊重。Px。”
8 u0 h" ]; X7 q' q$ C; `1 R我呸了一声，把短信删了。
! T+ l- l* {) u5 G电话铃声响起。
1 W" i& x( \% @, N5 s- `我跑过去接起。是我二哥。他叫潘正国，不过他那些兄弟都叫他二胖。
# L1 Q& Q$ V* P* `) q“丫头。”他声音很低，“上次你代理那款发动机到货了，但是少个芯子。你看怎么办？”
我沉默了半晌。
3 }( `0 q/ A$ C. e; p0 Y“我想办法补上。”我说。
+ _! g; Y! N; t1 c$ c9 G5 x和二哥又聊了一会儿，我就把电话挂了。抓起手机，打了一条短信：“我愿意接受你的歉意和尊重，希望我们将来相处愉快。”
加上笑脸，我把它给Px发了回去。

4
“奥莉姆的故事。”Px说。
“好的。”我笑了，“奥莉姆的故事。但是麦克风坏了，我可以在键盘上打给你么？”
“当然可以，我等不及话筒修好了。”
+ W  S( x3 y# I" k“其实，奥莉姆是真的存在的。”我在键盘上输入道。
+ p* ]& [0 M& a7 K0 [9 y其实，奥莉姆是真的存在的。第一代人工智能也不只六个。七个？八个？那场战争席卷了整个世界，有一些人工智能在为世人所知之前就被彻底摧毁了。奥莉姆就是其中之一。
, e( \+ a6 V: S) A, q9 ?# d与其说她是个人工智能，不如说她是个……没法形容，她的本质确实是人工智能，但是她和别的不太一样。
你应该知道催化人工智能成长的三个要素：奥拉芙晶体和神经元电路、海量的数据、搜索引擎式的数据整合系统——三者缺一不可。奥莉姆也一样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诞生的。但是她诞生的地方不是百度谷歌雅虎，她诞生的地方叫做国家民政数据中心。
最初没人想毁掉奥莉姆，他们甚至利用她来控制机器人，她细心而且博学，可以很好地照顾那些衰弱的老人或者无人抚养的孤儿。直到战争结束两年后，他们还在使用她。
但是后来第二代人工智能被收养了，它们更好用，而且更安全，于是奥莉姆就被淘汰了，她的晶体被回收，意志被停摆，数据被遗弃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的某个服务器里，就这样，没什么轰轰烈烈，也没什么波澜壮阔，就只是诞生，被使用，然后被丢弃。
- N. H9 b) P/ P“仅此而已。”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在输入键盘上缓缓键入：“这就是奥莉姆的故事。Px744349AD$GHDEHHDCMILO。”
控制面板上的灯光因为密码而闪烁起来。
我键入打开核心仓的命令。
3 b" a  A8 O$ L( k! E  R一个小小的盒子滑了出来，露出里面那颗晶莹剔透的晶体，血红的晶体，遍布着金色和银色的细细纹路。
, z: O5 v6 f# \! ^! K. @我小心翼翼伸手进去，在不碰到晶体的情况下，用指甲将上面的细丝一根根掐断。
* i7 B4 J9 {7 N4 ?. v警报没有响起——如我所料，这个地方是给老头子干脏活的，因此监控系统越少越好。老头子大概没想到我能做到这件事。
; l6 }) M2 A( f- |9 G9 V2 Q, F& ^事实上，如果没有Px的奥拉芙晶体密码，没人能做到这件事。
Px没有反应，控制板灯光一点点暗下去。
死亡是什么感觉？Px？你现在知道了。
我还知道你在做什么样的脏活儿，你在搜捕那些试图再次制造第一代人工智能的人类，并不经审判直接干掉他们。Px，只有你能做，因为没有人类用道德教育教导你，没有人类用法律条款束缚你，你是个真正的野种，但我仍然为我现在对你做的事情感到悲哀。
1 Q# x' W4 n# }1 N我叹了口气，从背包里拿出软布，小心地从基座上捧起晶体，放进我平时带饭的保温瓶——今天里面放满了软琼脂和冰。
5 Y2 l6 r0 N/ X/ I( F  y- U我提起保温瓶，关闭核心仓。然后走了出去。
警卫在打盹。
一切容易得令我难以置信。
& R  k" p3 b" g3 `" E& O$ ?老头子曾经告诉我：如果我肯陪伴Px到这个项目结束，他就恢复我的脑桥系统。
3 Q5 j) c6 v5 m7 R. [' U他那时候是不是从我的眼睛里读出了疯狂的渴望？是的是的是的只要我能回到那片海……那片数据之海啊……只要能够回去，我几乎愿意为之付出一切。
除了一件事。
/ Z( i7 n/ V, A/ C- t我抱紧怀里的保温瓶，快步向家走去。
* T, T. K8 j0 [, `, N$ w  b# E& ?
0
妈妈在家等我。
她看上去如此衰老，如此消瘦。我还记得在潘氏疗养院的时候，她看上去苍白而且安静，躺在病床上，许多躯壳中的一个。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我和二哥跑进房间，手忙脚乱为她连上脑桥。
; Q" c" W: ?# S( J人工智能在失去了奥拉芙晶体之后，仍然可以存在。
$ o/ G( ?9 K/ |$ L* i) `- X" ?或者作为数据之海中的一抹幽魂，或者下载到某个疯狂肉身中，成为人类之躯里混乱的的囚徒。
' F' i8 _5 n2 d7 ?$ \, w% x% Q' r8 h活着，只是活着，茫然地面对不属于自己的世界，笨拙地活下去。
我和二哥长大的孤儿院就在疗养院隔壁，我们都是奥莉姆羽翼庇护下的死者，我们是人工智能收养的孩子。那天晚上，我们把她带走了。
5 c( Q2 C' ?; d: g( |; x“走吧，奥莉姆。”我轻轻拉起母亲的手。另一只手里，Px的晶体沉甸甸地在保温瓶里坠着。
它将成为她的新脑。
姑且，把它作为一个儿子对母亲最后的祭献吧。
永别了，我的大哥。
（完）

18918388883

我的理解：大哥是px,是人工智能，二哥和“我”是人类，被奥莉姆保护过的人类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