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山石与墙里花

良山鸡犬

       我有上下两册《第二届张謇国际学术讨论会论文集》，每晚研读一两篇。读着读着，我发现自己往往在思考书中的论题之余，竟思考起书外的林林总总。有这么一段话，请允许我抄录如下：

      “辛亥革命前后的政治和社会的发展，导致了中央权力的急剧衰落，代表中央政权的地方州县衙门近于名存实亡。这种情况在南通由于张謇的特殊地位和众多建树尤为明显。所以南通市中心的转移到南门一带，代表着政治权力的转移。”“意味深长的是，南门外那条重新修整后的新马路，当时就叫‘模范路’，其路名有画龙点眼的作用。虽然学术界至今对于南通作为‘模范县’的来历尚没有一个明确的解释，但南通当时以‘模范县’而闻名则是一个基本的事实。”

       读到这里，也许你会以为此语出自一位老南通笔下吧。不，原来作者是一位来自美国、供职于新泽西学院历史系的华人女学者，名叫邵勤。前些天，博物苑的穆老先生拿给我一叠复印件，都是英文。我粗粗一看，才知道是邵勤寄来的两篇曾在美国学术刊物上发表的论文，一篇谈欧阳予倩当年在南通从事戏剧改革试验，另一篇谈南通在二十世纪初的城市建设和地方自治。穆老告诉我，邵勤的研究方向是中国近代史，如今，她重点研究南通的近代历史文化。她不管是在美国大学里上课，还是到澳洲开会，她都不失时机地大谈南通。她上次还专程来过南通，访知情者、钻资料室、找旧建筑，忙得不亦乐乎。

       穆老接受她的访谈时边说边随手勾勒的一张反映二十年代前后出现于桃坞路和南濠河两岸的新型建筑布局示意图，被她带到美国精心保存，并制作了幻灯片，成为论述南通城市建设近代化的重要依据。真是“言者无意，闻者有心。”做学问，就应该这样处处做个有心人。

       半年前的一个早晨，我途经医学院南大门附近时，文友丁老先生把我叫住，指着身边一位女士介绍说：“这是刚从美国来的邵勤，她请我陪她走访南通的老茶馆呢。”据丁老讲，这位出生于外地、供职于外国的女博士，对南通城的一切都很感兴趣。她骑着一辆借来的自行车，东到博物苑，西到桃坞路，南到新城桥，看古迹，看民居，看茶馆，还为没能找到老虎灶而抱憾呢。她如果看见了两头翘的“老鸦（鱼鹰）船”和只有南通人才使用的脚踏板车，也许会抢着拍几个镜头呢。当然，最让这位女博士看重的，还是南通在本世纪初建造的一批既有近代气息又不乏传统特色的一批景物。邵女士在叙写梁启超、黄炎培、杜威等海内外名流及各国公使来通访问时如数家珍：“那些客人，特别是其中的名人来访者，都或者被请去南通师范学校讲课，或参观博物苑，或到‘更俗剧场’去看戏，或到‘濠阳小筑’去赴宴，或到五公园去散步，或到‘千龄观’去吟诗赏月，或到‘有斐’饭店和俱乐部去住宿，都必然要到南门一带来活动，都必不可少地要经过那条‘模范路’。”邵勤列举了这些之后，作了一个大胆、中肯、新颖而又令人信服的判断：张謇是改造南通城市貌，并以此作为“橱窗”，吸引中外宾客来“宣传南通”的专家。               

       他山之石，据说可以攻玉。墙里开花，何故只香墙外？纵观《第二届张謇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我们不难发现，外地作者约占百分之八十，外国作者约占百分之八。文章的主旨当然是研究张謇，但都或多或少地产生着一种宣传南通的客观效应。不少作者谈起南通来，竟是了如指掌，洞若观火。我们这些生于斯、长于斯的南通人，难道不应多了解、多珍惜南通的人文历史么？张謇当年不遗余力地宣传和提高南通知名度、建设和塑造南通新形象，如今，南通作为对外开放的沿海城市，更应重视自身的形象和声誉。读过荀子《劝学篇》的人都该知道，有个“善假于物”的提法。这里的“假”，是动词，意指借助。我觉得，张謇在宣传南通时，不仅善假于物，而且也善假于人。我还听说，对江有个县级市的当家人（此人虽非张謇传人，却是张謇同乡）倒也精于此道，于是，他的辖区竟成了远近闻名的“模范市”！温故知新，有助于发扬光大。但令人遗憾的是，在商品大潮的冲击和经济利益的驱使下，我市不少地段出现了破坏性“建设”，悠久的文化遗产和历史古迹越发地受到推土机和脚手架的“蚕食”。如不加以制止，恐怕再也无法“假于物”了。试问，物之不存，人将何“假”？最后，恐怕只能让人们凭着有限的图文和无限的想象，对那些被赶入“爪哇国”和“乌有乡”的景物作一点可怜的“梦游”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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