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雷

唔嫌早

炸雷
+ H( q# J+ Z  T8 r　　“雷不乱打，火不乱烧”这是老辈传下来的一句警世名言，意思是说，遭雷打的、遭火烧的都是坏人。老辈传下的话很多，内容涉及到天文、地理、生产、生活以及处世做人等各个方面。老辈的话很有哲理，也很灵验，比如天气方面的“三月三，九月九，破船莫在江边守”、祖宗进门出门“不走灰路”等，通过事实的验证都一一得到证实。所以，现在的人从不怀疑老辈的话的正确性，都谨记着前人的经验和忠告。然而，从发生在甘德利身上的事，人们又不得不怀疑起老辈的话来，因为雷乱打了，打在了好人甘德利的身上。
7 o- ~9 _+ k! T　　那天傍晚，甘德利给人送货回头，路上突然变了天，一个炸雷响过后，他就没气了，而紧靠着他的司机却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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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把甘德利打死了，打得他全身青里泛黑，也把别人打得惊愕万分。在惊愕中，人们很自然地想到了“雷不乱打，火不乱烧”这句老辈传下来的话。人们都谨记着这句话，每每以此警示着自己，也警示着家人和别人，说千万不要做造恶的事啊，头上有雷神在看着呢！有的小孩子胆小，这话听得多了一听到雷声就躲，老人们就说，别怕，雷不乱打火不乱烧，不造恶雷是不会打的。然而，现在看来，甘德利这样的好人却被雷打了，这雷不是乱打了吗？人们议论着，挖空心思地去想，想从甘德利身上找到让雷打的理由，但是大家没能找到。当然，小错人人都会有，甘德利也难免会有，然而，既然是小错，就根本不可能触怒头上的雷神。甘德利从开店到现在，从来没有出过遭怒骂的事，而且，在人们的记忆里，他还做过许多好事，有的还足可以感动上天，是个公认的大好人。于是，人们就再往前想，试图从他回乡开店前那段不为人知的时段里找原因。猜测着，大家也认为他那时不可能有过诸如贩毒、杀人、放火、拐骗等丧尽天良的行为，他那样的善相，那些行为，他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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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甘德利是承着父亲做着小买卖的，一年之中，基本上是在外头跑，跑到很远卖帐子卖扣子。虽然长年累月地在外头跑，钱却赚得不多，女人很不满，每每拿他同龄人家里的变化数落他。让女人更气的是，甘德利把东西卖给村里人时，基本上是不赚钱的让给人家，有的还是贴了钱的。女人就骂。甘德利说，都是低头见抬头也见的乡亲，不赚钱只赚个人情。女人气，说人情能当饭吃能当钱用？你给人家人情人家为什么不把房子给你住不把饭给你吃？甘德利嘿嘿地笑着，仍然我行我素，很得乡亲们的赞赏。女人却摆着脸色，打鸡骂狗地数着丈夫的无能，说几十岁的人，家没个家样，子女也跟叫花子一样，还好意思整天在外面摆。乡亲就说，也不要骂德利，老辈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沟里的篾蹦总有翻身的一天，好人会有好报的。又说，老辈说来的话，不会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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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是好人有好报，后来不久，甘德利意外地得到了上天赐给的一笔巨款。

: m: B! o/ L/ [0 w* c, p　　一九九八年发大水的时候，甘德利从外面回来，悄悄地告诉女人，说自己在外面中了个大奖，中了三十万。女人的眼睛当时就直了，心跳得像打棒槌一样，咚！咚！咚咚咚咚……甘德利嘱咐女人，不要说别人听啊！老辈说，财不露白……为什么不能说？女人马上说，又不是偷来的抢来的。女人一兴奋，就按捺不住的告诉了别人，说我男人真是瞎猫碰到了死老鼠中了个三十万的奖。别人的眼睛当时也都直了，心里火燎火燎着，纷纷跑去给甘德利送恭喜。有的说甘德利的女人，是吧，我说了老辈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沟里的篾蹦会翻身的，好人会有好报，老辈说来的话，肯定没有错。有的兴奋着就起哄，说你捡了个财喜，真要贺一把。甘德利说贺一把就贺一把，就办了酒席，让一群酒友痛痛快快的喝了一顿。席间，甘德利嘱咐大家，叫大家不要在外面讲。大家想想，说也是不能讲，现在这世道，坏人多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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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M2 f# p' z( {' E+ v　　中了三十万，甘德利先是把房子掀了，盖了一幢楼房，并且依了女人把房子盖成村里最高最好的，然后到镇上开了个批发铺，批发小卖铺的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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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q( i/ `% D' D  `( {5 K: n　　甘德利做生意不像有的商人，认钱不认人，只顾往钱眼里钻，他的货价很让人称心，有的还基本上是进什么价出仍是什么价。他的说法是薄利多销。又说，钱是什么东西呀？做人要紧的是人情是脸面，要钱不要脸的事我甘德利是不会做的。别人却说，开店的哪个都一样，开始的时候是便宜，是为了拉客拉生意，到后来就不一定了。但是，甘德利的货价一直都是便宜的，一直都是招人说好。于是有人就说，都说无商不奸，看来这话也不一定很正确。

　　甘德利做生意不但在价格上让人没有话说，而且在待人接物上也让人没有话说。不管老关系新客户，不管熟人生脸，也不管是购货还是随便看看或者过路歇歇脚，只要进了店他就会给人拿座位，递烟倒茶。让人感到非常亲切。他自己是这样做的，对家里人也是这样要求的，说做人要厚道，买卖不成情意在。别人很受感动，就是没打算买东西的，也会临时改变主意买点什么。这样一来，甘德利的生意就做得火爆了，批发铺里常常是顾客盈门。

( U6 g9 F( P) q/ S: v! F% n' K8 k2 }　　甘德利的表现很让人赞赏，说只有这样做生意，才会赚钱。人们也公认他赚到了钱。但赚了钱的甘德利又从来不摆有钱人的派头，依然亲自店里店外地忙着，依然跟别人保持着亲热的关系。都说为富不仁，然而甘德利却是富而有仁，谁家有困难，只要是认识的，不一定要很熟，他都会鼎力相助。而且在一些紧要关头的事上，他还是慷慨相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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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 v$ R5 t& V　　村里准备修条水泥路，钱却成了问题，凑来凑去，距预算的还差了五万块。头手们急着就想到了甘德利。不过，他们又担着心，虽然甘德利乐于助人，但这一次却是五万块的大数，而且还是想他捐出来的。于是就细细地商量了一个方案，怎样开口，怎样动员，怎样说服。但是，头守门的担心是多余的，商量的方案也是多余的，甘德利一听清了头手们的来意，就说了捐钱。又说，五万够不够？如果不够就再说话。资金全部到了位，路很快地就修起来了。头手们觉得应该计较甘德利一下，商议着要给新路立块路碑，就叫“德利路”。听说了消息，甘德利的女人是满心欢喜，但甘德利却坚决不肯，说路是大家的，怎么能把我一个人的名字刻在路碑上呢？我出钱也是为了方便大家，又不是摆样子的。要刻，就把村庄的名字刻上去叫“幸福路”吧。一席话，说得大家心里热乎乎的，说真是好人啊！好人有好报，好人会长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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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庄北头不远有座土地庙，很小，是用土砖砌成的，十分破旧。修完了路，村里人就说真是建过一个庙，让神明住得好一点，好让神明多施些恩多施点法力保佑全村。头手们想想，也是要建过一个，反正修路还剩下一点钱。不过，路上的钱剩下不多，算算只能把庙换下墙，换成青砖，跟大家所期望的庙相差甚远。头手们商量着，说只好这样了。因为修路各户已经集过资，有的还捐过资，不好再给大家增加负担。甘德利听说了要建庙的消息后，马上回村找到头手，说，要建就建好一点，建庙的钱我包，路上的钱先不要动，以备他用。头手们就依了他的，把庙建得金碧辉煌的，还给庙里的神明塑了金身。让村里人再一次激动了好一阵。回乡开店前，甘德利在家就经常到庙里去拜，新庙建成后，他拜得就更勤了。村里人就说，甘德利的神明没白拜，他的中奖就是拜来的。又说甘德利没忘本，发了家仍没忘神明，神明还会保佑他的，保佑他长命百岁。

$ y) }, w+ c; f0 t　　果然应了大家的心愿，新庙建成后，神明就显灵了，村里当年就出了第一个大学生。也许是上天的捉弄，有钱的甘德利却生了两个不争气的儿子，双双高考不中，只好都到父亲的批发铺里帮着张罗，而家里没钱的女娃丽华一考就中，还是中了一本。当村里人兴奋地议着神明真灵的时候，丽华一家却半点高兴不起来，昂贵的学费让他们面临着竹篮打水的困境。就在他们一家懊丧万分的时候，甘德利带着三万块钱来了，他说，丽华是村里的骄傲，作为同一个村里的，都有责任帮助你们，我先拿来三万块钱，以后不够你们再打个招呼。又说，这三万块里，一万块是我捐的，算是赞助吧，剩下的两万等丽华以后挣到了钱再还，不急。丽华一家人被感动得什么也说不出来，丽华的母亲拉着丽华当即给甘德利跪下，好人呐！唬得甘德利忙不迭地把她们母女搀起来，说你们这样，是折我寿呢。丽华的母亲又不停地说，好人呐！老天会保佑你长命百岁啊！好人呐……

　　甘德利的生意越做越火，老远的小店都去他那打货。有的远客打货很不方便，就说，甘老板，不如买部车吧，专门送货。甘德利说，哪还买得起车，你以为我赚好多钱了？混混生活罢了。甘老板真是说笑话，打货的说，要想开啊，人活世上，又没有好长时间。甘德利想想，说这样吧，你们以后如果不方便来，打个电话过来，我雇车送。果然，后来人们就常能看到甘德利给人送货上门。

* c. \0 F( L& a; l' T　　那天，一个很远的小店打来电话，请甘德利送趟货。小店的老板本是说说看的，没指望他真能送过去，因为他那既远又偏，路也非常不好走。甘德利爽快地答应了，记下货单，雇了车亲自给送了过去。小店的老板非常感动，说甘老板真是好人。小店的老板娘一边搬货一边说，甘老板，你这样做好事，老天一定会保佑你长命百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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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p9 O$ }# L. G　　然而，老天却没能随大家的说法，让甘德利长命百岁，一个炸雷之后，就结束了他年仅四十八岁的生命。

　　没有人能弄清老天的意图，有的还不管会不会遭报应，指着天骂，你又没瞎眼，放着那么多的坏人你不打，单单打好人。甘德利的女人哭得死去活来，顿着足数着上天，老天哪老天哪，我个好同伴这样积德那样积德，哪个不说他好啊！天哪，天哪，你怎么就瞎得眼啰！……丽华的母亲也是捶胸顿足的嚎着，天哪天哪，你瞎得眼乱收人啰！世上的坏人你不收呵，单单不让好人处世呵，天哪——天哪——……

　　然而，再怎么想不通再怎么难过都是空事，人已经死了，不可能因为死得冤枉而复活，再怎么是个好人，死了也只能埋了。村里人就按照习俗把甘德利的葬礼办得非常隆重。出殡的时候，送别的队伍拉得好长好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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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K/ I% i9 L  V) F) E4 h. ^& l　　丧事一结束，甘德利的两个儿子就不安分了，吵着要分父亲的遗产。在村里的长辈和娘亲等人的公证下，两个人先把批发铺里的货包括娘在内三一三十一地分了，接下来的就是分钱了。然而，谁也不知道甘德利把钱或者存折藏在了什么地方，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有多少钱，只是约摸估计着不下四十万。甘德利的女人想了想，接着东找西找地找出了一个密码箱，说不知道这箱里有没有钱。那是一个手提密码箱，半新旧，一个提手还断了，密码箱估计也坏了，因为箱上增设了两把弹子锁。大家看着，说钱真可能是在这里面。甘德利的女人又找了一阵却找不到开锁的钥匙。两个儿子一急，就把锁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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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都伸过头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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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箱里没有人民币，也没有存折，只有好几扎绿票子，有人就说那是美元。众人就疑惑了，说德利哪来这么多美元呢？两个儿子在箱里的夹袋里找着。一找就找到了好几个存折，还有小方盘。存折都是一九九八年存的，一合计，上面的钱共有八十万之多。有的就说，哦！原来德利那时不止中了三十万，真是财不露白。有的说再找找看，这些都是原来的钱，不是开店的钱，肯定还有，找找看，找找看。两个儿子于是再翻。翻来翻去，却没有翻到。于是，人们的目光就集中在那个小方盘上，说，说不定这东西里头有文章。然而，这是个什么东西呢？有个人忽然想起了什么，说，我好像看到过我儿子在玩电脑时用到过这个东西。说着就把他的儿子找来了。他的儿子一看到这个小方盘就说，这是磁盘，放电脑里用的。众人就跟着他去到他的家。磁盘放进电脑不久，屏幕上就出现了一面文字。于是 ，众人都凑过去一边看一边念。

　　原来这是一份遗书。上面说，因为给儿子打过多次电话但儿子没接，又因为眼下正发大水，交通不畅，儿子就是能回家，父子之间可能是见不上面了，所以就写下这封遗书。接着，父亲在遗书上忏悔着，说不该把儿子赶了出去，以至于儿子赌气多年不回家看望父母。最后，父亲说自己一生的积蓄都在这密码箱里，共有十万美金和一百二十万人民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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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念一听一想，众人都懵了。因为遗书上所说的，跟甘德利家的情况一点也不相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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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W9 F0 e; k8 w　　不过，有的人似乎明白了什么。这篇遗书，恰似又一个炸雷，在他们的头上轰然作响，炸得他们料之不及，也把他们的思维炸得豁然亮堂了。有的暗想：雷不乱打火不乱烧，老辈的话真没有说错！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