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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快讯] 高考那“三个昼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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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6-26 20:1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今年高考前夕,几家人聚会时,他们让我给孩子一些考前鼓励和建议。我说,学习上已经不需要什么建议了,倒是要特别注意保证充足的睡眠。如果出现紧张、兴奋等影响睡眠的情况,可以适当用药物辅助调节,尤其是高考那“三个昼夜”。

这让我想起1991年那个漫长的梅雨季,天空像被墨汁浸透的宣纸,雨水不分昼夜地倾泻在海安中学的每一个角落。教室里的木质桌椅渗出细密的水珠,宿舍的棉被摸上去总带着几分潮气,就连我们身上的衣服也永远晾不干。课本上的钢笔字洇开了淡淡的水痕,老师们再三叮嘱:“你们这段时间,都用圆珠笔答题。”

每天清晨六点,于老师雷打不动地来敲开我们宿舍门:“起床啦,起床啦!没得几天就要高考啦!”木门被他拍得砰砰响,我们几个总是一骨碌爬起来,睡眼惺忪地踢踏着拖鞋摸向公用洗脸池。冷水扑在脸上,才惊觉雨季的凉意已渗进骨髓。

校园正中的广福教院,相传是唐代尉迟恭之子尉迟宝林将军所建,飞檐如大鹏展翅,青砖灰瓦间沉淀着千年的光阴。如今斗拱下挂着“静”字的木牌,寺庙大殿改作了图书馆,经案变成了乒乓球台。每次穿过雕花门廊,都能闻到陈年典籍与新鲜油墨混杂的气息。对我这个乡下孩子来说,能在千年古刹里读书,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班里学霸“三巨头”的传说总让我们这些普通学生既羡又妒。特别是小陈,他的课本永远光洁如新,却次次稳坐文科年级第一。预考放榜那天,我望着红榜上自己的名字排在全县第七,耳边嗡嗡作响。于老师给我北大推荐表时,手有些抖,他说:“好点儿考,好点儿考!”

从有记忆起,我就以“倒头就睡”的本事闻名村里。在鹿汪村的老屋里,夏夜的蚊帐中,冬日的灶台边,我总能睡得香甜。即便是高中住校后,宿舍里同学们的嬉闹声、磨牙声、梦话声此起彼伏,我也能像块石头般沉沉睡去。可偏偏在1991年7月7日—9日那三个潮湿、闷热的夜晚,这种天赋突然离我而去。

高考前一周,宿舍里有点门路的同学纷纷投奔县城亲戚家,图个清静。母亲冒雨从鹿汪村赶来时,我正在堂哥家收拾临时住处。她晕车晕得厉害,青白着脸攥着个湿漉漉的蓝布包袱,指节都泛了白。包袱里裹着十几个煮鸡蛋,还有一包用油纸包了三层的芝麻脆饼。

堂哥家的客房太静了,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闹钟的秒针走动声像锤子敲在太阳穴上,一声声都在数着时间。高考第一夜,我翻来覆去,棉布床单被汗水浸得发潮。侧卧、仰躺、蜷缩,每个姿势都硌得慌。数羊数到草原都装不下了,又改数鹿汪小河里的游鱼,结果越数越清醒。

就这样熬过三个昼夜。考场上,钢笔尖在试卷上划出的沙沙声忽远忽近,眼前的铅字时而模糊时而重叠。作文题《近墨者黑》的立意在我脑中转了十八个弯,却怎么也落不到纸上。

回到鹿汪村的那天,父亲正戴着凉帽在秧田里薅草。我扔下行李就扎进二楼的大木床,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母亲后来告诉我,她几次轻手轻脚进来探我的鼻息,生怕我像村里老邱那样“睡过去”。醒来时,灶台上温着的鸡蛋挂面已经热了又凉,凉了又热。往年的寒暑假,我总爱在河边吊嗓子,唱得河边钓鱼的老李叔直骂娘。可这次,我成了个闷葫芦。每天除了帮母亲给棉花追肥,就是蹲在河边钓鱼。河中的水草相互缠绵纠结,像极了我不敢触碰的心事。

分数条是表哥捎回来的。除了地理成绩正常,其他五科的成绩像约好了似的,每科都比预考少了近十分。

“怕的是那几夜不曾睡得着,把脑浆熬成糨糊了。”我在棉花田里对母亲说。烈日下,碳酸氢铵的刺鼻气味混杂着泥土的芬芳,母亲弯腰施肥的背影一起一伏。我们谁都没提复读的事,但当晚她就从樟木箱底摸出了包着手帕的存折。

那个夏天格外漫长。我在灶台上学会了做一些家常菜,在棉铃虫肆虐时练就了眼疾手快的本领,还在复读教材的扉页上抄下了“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句子。当秋风卷着第一片柳树叶拍打窗棂时,我的书包里已经攒了厚厚一叠写满字的草稿纸。

八月末的一个傍晚,夕阳把鹿汪村的砖头路染成橘红色。在双溪信用社工作的堂姐夫突然举着一封挂号信冲进院子。信封上的邮戳鲜红刺目,母亲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才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堂屋的日光灯嗡嗡作响,常州会计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在灯下泛着淡青色,母亲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纸张,泪水在皱纹间蜿蜒。

那三个昼夜,似乎是天公撩拨了我的人生。在常州会计学校里,我遇见了我的另一半。后来有了一份热爱的事业,一个温暖的家,还有一个聪慧灵动的女儿。四季轮转,广福教院旁的老银杏树静默伫立,不惊不扰地承接每一缕晨光、每一场骤雨、每一片初雪,见证着一代代海中学子在跌跌撞撞中成长。

多年后,我牵着女儿的手站在广福教院的门前。那个遥远的夏天忽然变得清晰起来——潮湿的枕巾、滴答的夜雨、母亲包袱里碎掉的脆饼。女儿踮起脚尖,试图触摸门楣上斑驳的漆字。大殿两侧,“智仁礼义、抱负言行”的楹联依然高悬,只是匾额已换作“万世师表”,殿内供奉的孔子像在香火中静穆着。朱漆剥落处,木材的纹理清晰可见,像岁月用刻刀留下的印记。女儿突然转身,眸中闪着一丝狡黠:“老爸,要是时光倒流,现在的你再去高考,还会不会紧张得睡不着呀?”

我望向窗外摇曳的银杏树,笑声惊飞了檐下的喜鹊:“或许还是会吧,毕竟是命运的礼物,总要带着点忐忑才显得珍贵。”




文:袁旭元

图:AI生成

来源:江海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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