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陕协作·通汉结对”大型融媒系列报道——《同饮一江水 共赴山海情》（四）传火

倒斗菇凉

同饮一江水

共赴山海情

总策划：张栩龙

采写：陈国强（执笔）

俞挺 王颖 陈杨 张琦

第四章 传火

每年春节，佛坪都有社火表演，这种传统民俗，源自对火和土地的崇拜，已传承千年。在古老的传说中，火种象征着光明和希望，如今，通过苏陕协作，来自南通的“传火者”，为佛坪的发展注入了动力，也给这里的人们带来了信心。

一

“最大的感受，是内心的平静和充实吧，因为自己做的事情，真正帮助到了这里的病人，也帮助到了这里的医生，就我个人而言，觉得还是很有意义的。”

从汉中站乘动车，往佛坪方向开，沿途可见秦岭的山势延绵不绝，层峦叠嶂这个词，成了眼前真切的风景。后半程，穿山隧道的逐渐增多，提醒我们已来到秦岭腹地，列车在光与暗之间交替穿梭，如同行进于一条漫长的时光隧道，终于，光线完全挤走黑暗——一座建于山中的县城跃入眼帘，是佛坪。

作为陕西人口最少的县，佛坪位于秦岭南麓，森林覆盖率高达91.19％，县内户籍人口仅有三万出头，巴掌大的县城背靠巍巍群山，静静流淌的椒溪河将它温柔揽入怀中，把尘世的喧嚣和躁动隔绝开来，仿佛世外桃源。

沿椒溪河溯流而上，是佛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这里以秦岭大熊猫闻名，67只野生大熊猫生活在保护区内，平均每1.5平方公里就有一只。除了大熊猫，佛坪还是众多珍稀野生动物的栖息地，金丝猴、朱鹮、羚牛等14种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在这里出没，它们大多与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相安无事，但羚牛是个例外。

成年羚牛，体型健壮、犄角粗大，体重可达400公斤，群居的羚牛一般生活在海拔两千米以上的山里，不会对人类构成威胁，但落单的公羚牛却可能在下山觅食的过程中，主动攻击人类。

2023年12月7日，家住长角坝乡龙草坪村的老人曹刚云，就在自家地里意外遭遇一只暴躁的羚牛，被其从三米高处顶落，导致小腿严重受伤，被120拉到了佛坪县人民医院，急诊拍片检查，诊断为“右胫腓骨下端粉碎性骨折”。眼见伤情严重，老人的家属强烈要求送往汉中市区就医，直到听说有南通来的骨科专家在，才同意就地治疗。

王岩松，是南通市第三人民医院骨科的副主任医师，作为南通援陕医疗队的一员，当时他到佛坪才一个月。经验丰富的他，在看到曹刚云的伤情后，也觉得相当棘手，一方面动物致伤，伤口容易感染，另一方面骨折处粉碎严重，手术难度较大。

“患者是胫骨加腓骨骨折，按照当地之前主流的做法，是在小腿内外侧开两个切口进行手术，但患者小腿内侧本身有创口，再做切口容易导致皮肤坏死。”时隔半年，王岩松对这个病例依然印象深刻，“经过审慎讨论，我们决定通过外侧一个切口，处理胫骨与腓骨两个骨折。”

为了保证预后效果，王岩松决定分两个阶段进行治疗，第一阶段，先为患者做了小腿清创、缝合和跟骨牵引；第二阶段，待患者局部伤口愈合后，再做胫腓骨骨折切开复位内固定术。“术后恢复良好，患者和家属都很满意。”说到这儿，一直神情恬淡的王岩松，难得地微微勾起嘴角。

“南通三院对我们的帮助特别大，2019年6月苏陕医疗协作启动以来，已经先后有7批三院的专家来到我们佛坪，除了疫情最严重的两个月，就没有中断过。”谈到三院援陕医疗队给医院带来的变化，佛坪县人民医院党支部书记吴定权深有感触，“他们来到佛坪，不仅帮助了本地患者，还带出来一批水平过硬的医生。外科医生，最重要的就是经验和技术，在‘传、帮、带’方面，三院的专家真正做到了带头垂范、倾囊相授，留下了一支‘带不走’的医疗服务队伍，这是我们特别感动的地方。”

在王岩松带领下，佛坪县人民医院外科已成功开展全髋关节置换、胸腰椎骨折经皮椎弓根钉内固定技术等多项先进的微创手术。与此同时，与他同一批的三院消化科曹亮副主任医师、妇产科陈怡如主治医师和康复科陈文雅康复治疗师，也在各自专业领域积极开展工作，提升了当地医生在常见病、多发病方面的诊疗水平，以及疑难复杂急危重症综合救治能力。

当被问及来佛坪后的感受，不善言辞的王岩松沉吟良久，最后他说：“最大的感受，是内心的平静和充实吧，因为自己做的事情，真正帮助到了这里的病人，也帮助到了这里的医生，就我个人而言，觉得还是很有意义的。”

二

“来汉中支教，帮助了孩子，也成就了自己，这种我从未有过的生命体验，如今已经深入骨子里，成为我人生难以割舍的一部分。”

作为当地紧缺的骨科专家，王岩松是在众人的期盼中到来的，而在佛坪县城关小学支教的罗玉均，一样被寄予厚望，但他面临的局面，要更“复杂”一些——接手六年级的班主任，这样的安排，让他有点措手不及。这显然不是常规操作，由于任期较短，一般不会让支教老师担任班主任，更何况这次还是毕业班。

城关小学的校长张文荣给罗玉均透了底：原来，六年级4班之前的班主任相当优秀，从一年级带到五年级，深得学生和家长的信赖，但因为轮岗的关系，不得不离开，这下子，家长们炸了锅。学校和教育局正为难呢，恰巧赶上罗玉均来支教，就把他顶到班主任这个位置。

听说新班主任是从南通来的，家长们的情绪终于平息下去了，但“临危受命”的罗玉均却“压力山大”。

“毕竟是个全新的环境，一上来就当班主任，能不能当好，我心里是有点不踏实的。”罗玉均，来自南通市文亮小学，临近退休的他，有着丰富的教学经验，但已十多年没当过班主任，“这个班主任要是干不好，我个人事小，就怕影响咱们支教老师群体的声誉。”

尽管有顾虑，但罗玉均还是决定试一试：“既然来支教，那就是来纾困解难的，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得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该做的事都做好。”

沉闷，是最初接触这个班时给罗玉均留下的印象。前任班主任的调离，导致班上一下子走了四五个优秀学生，包括原来的正副班长，都被家长安排到邻县的私立学校去了。经历过这些，留下来的学生，多少都有点自卑情绪；加上当地传统的教学风格，更关注“听讲”而非“交流”，学生们只顾听记，极少互动，所以整个课堂的生态就比较缺乏活力。

怎样才能尽快让孩子们解除心防，寻回少年应有的自信和爽朗？罗玉均意识到，自己或许正面临执教三十多年以来的最大“挑战”。

引入“分层协作伙伴学习”教学模式，是罗玉均做的第一件事。

“分层教学，是文亮小学的教学特色之一，在南通已是常规的教学方法，对于佛坪的孩子们来说，却完全是个新鲜事物。”罗玉均表示，“为了避免‘分层’让孩子们自卑，我特别加入‘伙伴’这两个字，要求每个组员都积极参与小组的讨论和分享，在教与学之间，构建组员之间的平等关系。”

一开始，孩子们对这种课堂分组、自由发言的模式并不适应，但在罗玉均的不断鼓励之下，孩子们逐渐从扭捏变得积极，课堂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了。“现在只要我宣布互相学习的时间到了，他们就自觉地分成小组讨论，学习效果、协作能力和沟通能力都有了明显的提升。”罗玉均说。

在罗玉均眼里，这里的孩子特别懂事和听话，所以在班级管理上，他有意引导孩子们进行自主管理：自主推荐班干部、自主召开班委会，每两周自行评比优秀之星和进步之星。同时设置各种“班级主人”岗位，让每个人都在班上有岗位，都能为班级的进步付出自己的努力。

这种管理模式，大大提高了班级事务的参与度，同学们也变得更为自信，开始主动找罗玉均“献计献策”。

“有次我在校园里散步，两个同学找到我，其中一个同学很腼腆地跟我说，自己想在班上搞个活动，我说这个好啊，于是就帮助他们完善了计划，把活动搞成了。”受此启发，罗玉均开始在班上推行“伙伴心愿计划”，“孩子们各有长处，也有不同的心愿，通过班级活动的形式，把孩子们的心愿一一实现，对他们来说，会成为一生难忘的记忆。”

孩子们的变化和进步，让原本持观望态度的家长们也打消了顾虑，但家庭教育的缺失，却始终是罗玉均的一块心病。

“这里孩子的家庭情况，和南通有天壤之别，贫困生、留守儿童、单亲家庭，占了很大比例。在学校，我能把他们管理好，但家庭教育一直是个盲区。”罗玉均就此事向佛坪县副县长周志培做了汇报——后者是崇川区对口帮扶佛坪县联络组组长，“听完汇报后，周县长布置了个任务给我，让我想办法搞一些创新举措，把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结合起来。”

事关家庭教育，就需要和家长商谈。“一般来说，孩子对家访比较抵触，怕老师上门告状，我就反其道而行，更多的是在家长面前表扬孩子的优点和取得的哪怕是很细微的进步，所以，孩子们都盼着我去他们家。与家长和孩子们建立起信任和好感，家长们也都乐于为我支招。”最终，罗玉均和家长们共同决定成立“伙伴成长之家”，住得近的孩子，三五个一组，由家长们轮流做辅导员，安排周末的活动。

“家长们来自各行各业，兴趣领域各不相同，他们会根据自身特点，拟定活动计划，然后带领孩子们去实施，有教烹饪的，有组织踢球的，有带孩子们参观的，通过这样的方式，孩子们的双休日变得丰富、充实起来了。”罗玉均笑言，“不过我也会提醒孩子们，周末活动丰富了，作业还是要及时完成的。”

时光如梭，罗玉均已在佛坪待了大半年，今年六月底，他就要离开城关小学，面临即将到来的别离，他与孩子们都十分不舍。每天，罗玉均都会站在教室里，迎接第一个到校的学生，晚上放学，他会跟着做值日的同学，最后一个离开学校。

“虽然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不过6个月，但我个人觉得孩子们还是认可我的。我跟他们约好了，在我们即将从城关小学一起‘毕业’的这段日子里，一定要珍惜每一天，留下小学阶段最美好的回忆。”罗玉均说。

三

“联络组就像我们的‘师傅’，我们现在想做的这些事，他们都实际操作过，在他们的指导下，可以少走弯路，把有限的人力物力用在刀刃上。”

在佛坪支医的王岩松、支教的罗玉均，都与挂职副县长周志培很熟络，这位崇川区对口帮扶佛坪县联络组组长，相处起来丝毫没有架子，与当地干部交流也是如此，田间地头一坐，就如两个老农聊家常一样攀谈起来。听他聊起当地的民情民况、三支人员的工作要点，都如数家珍，这不禁让我们好奇，他是怎样在半年多的时间里，做到完全融入新角色的。

“去年7月19日，是我们到佛坪报道的第一天，我很清楚地记得，一下火车后，看到葱郁的秦岭、清澈的椒溪河时的那种兴奋感，这么好的生态环境，是习惯于城市生活的人们梦寐以求的，连天都显得特别的蓝。”回忆起初到佛坪的心境，周志培感慨良多，“但同时心中也有一种紧迫感，毕竟任期只有两年，对口协作又是个全新领域，怎样结合佛坪当地的实际情况，尽快找到工作的切入点，是首当其冲要解决的问题。”

为了尽快熟悉情况，周志培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是找来佛坪的县志和其他相关资料，了解佛坪的人文历史和特产资源，同时对此前的扶贫情况进行了系统的梳理。

第二件，则是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跟佛坪的干部群众多交流，“不管是来办公室找我的，还是下乡遇到的，我都会听听他们对当地工作的一些想法，包括遇到的困难和问题，我都会让他们畅所欲言。”

最后，是在前期积累的基础上，结合苏陕协作的工作要点，带着一些课题，有针对性地去走访一些挂钩的村镇和企业，共同探讨脱贫攻坚和乡村振兴的切入点，并推动落实。

对周志培的工作风格，佛坪县袁家庄街道办事处主任尚鹏深有体会。

“周副县长在南通五山办工作过，对文旅业务这块儿特别熟，正好和佛坪大力发展农旅产业的方向对口。所以我们每次谈工作都特别投机，一聊就是半天，而且有实际收获。”尚鹏说，“有时候我开玩笑，联络组就像我们的‘师傅’，我们现在想做的这些事，他们都实际操作过，在他们的指导下，可以少走弯路，把有限的人力物力用在刀刃上。”

曾在南通短暂挂职过的尚鹏，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他坦言，西部的基层干部，有必要多去东部沿海走一走，可以学到很多东西。“出去的机会还是太少，好在周副县长会经常来给我们‘上上课’，从南通的成功案例中汲取经验，找到适合佛坪发展的道路。”

为了让脱贫群众持续增收，因地制宜发展农旅产业，崇佛联络组的历任挂职干部，给佛坪带来不少实实在在的项目。

在王家湾村，联络组通过南通一家公司，引进七彩草莓高端品种，并先后争取苏陕协作资金和涉农整合资金共200万元，对配套设施进行提档升级，建成农旅融合的七彩草莓采摘基地；此外，还投入苏陕协作资金80万元，落地曲尺坊木工学堂项目，将非遗传承与佛坪特色结合，开发主题文创产品，引领乡村文化振兴。

在银厂沟村，联络组帮助争取苏陕协作资金50万元，并积极引进社会投资，发展起初具的民宿集群，在此基础上，对县域内农产品开展直播带货，依托流量优势带动周边乡村发展；与此同时，联络组根据当地资源优势，投入苏陕协作帮扶资金30万元，支持当地建设棕制品加工厂，实现年生产产值2700万元，带动24户62名贫困人口脱贫增收。

故峪沟村依托苏陕协作，建设黑猪生态养殖繁育基地，与南通市场紧密衔接，搭建宣传平台、补强供销链条、拓展网络市场，每年实现销售400多头；今年3月，联络组又牵线搭桥，在高家梁社区工厂落地“汉小黑”秦岭黑猪肉食品加工建设项目，预计今年6月底投产，年产值可达3000余万元。

东岳殿村引入苏陕协作资金10万元，协助公益项目“爸妈食堂”项目落地，为该村50名有困难的老人提供免费午餐，解决了他们“做饭难”“吃饭难”的问题；同时也为老人们提供了休息娱乐的场所。

在苏陕协作的大背景下，在崇佛联络组的悉心培育下，厚植生态优势、推动绿色发展的星火，正席卷整个佛坪。联络组提供的数据显示，2023年以来，已落实苏陕协作资金1000万元左右，用于佛坪各类项目推进，有效带动当地农村人口就业增收。

“我们想多做一些实在的事情，让当地的产业发展起来，让老百姓的钱包鼓起来，更关键的，是帮助佛坪把本地的各类人才培养起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只有人才队伍培养起来了，未来才能形成自主持续发展的能力。”周志培说。

离开佛坪前，我们去椒溪河大桥上走了走，在秦岭环抱间的椒溪河，已走出枯水期，河水奔涌、往东流去，它将汇入子午河，再流入汉江，最终成为长江这条巨龙的一部分。

来源：江海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