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

唔嫌早 · 发表于 2009-8-20 12:59

午夜时分
　　出了站口，她没有回头望，因为她从不想回头。过去的生活阴影跟地铁挣扎的声音一样在窒息着她。她宁愿看到现在颓废落魄的自己，即使一百个不愿意，但她肯定的认为真实的过去的自己更为可怕。
　　暮色天际，沉暗而孤独。微寒的夜风像锋利的刺一样，让她的灵魂加速了腐烂。即将无声的吞噬。
　　脚步的无力，让退色的灯光嘲笑着。她的眼睛像退去的潮水，留下一地混乱荒凉的寂寞。不再明亮。似乎有汹涌的泪水在暗动。占满眼睛这小小的所有的空间。但却不会施舍一点。因为她也害怕破碎这种痛楚。就这样她一直神情淡漠的往前走着。一步一步。身体失去了重心。方向已成为一个十字路口，没有归宿。
　　一个男人猎物般锐利的眼睛里，漂浮着激动和伤感。急促的搜寻着。但毫无目标，混乱的刺亮车灯和深埋艳丽欲望的霓虹，给他不顾一切的力量用力的往右边冲跑而去。因为他记得她一直有说过无论怎样她总会在右边好好的躲藏，那是能摆脱现状是唯一的孤独的出路。
　　密厚的路边树林。渐渐的吞没着尽头的灯光，一点一点的。一会儿后，让她感到舒服的黑暗拥抱了她。微微的叹了口气。是深长的。
　　那个眼睛锐利的男人，疼痛般的声音嘶裂的用力的向她袭来。她的心在麻木中略过一丝陈旧温暖的痕迹。但很快，只剩空空荡荡的寂寞。黑暗过于浓厚，什么也没看见。
　　她不停的换的士，地铁。以为他无法再跟来。可是还是输了。就像她无法掌握物质欲望的幸福一样。最后还把自己弄的阴暗破碎。她停下碎碎的有伤口裂开的脚步，用苍白的手掌用力的揉擦着也是苍白的脸。她相信温暖的红润色一定会听话让她拥有几分力气来拒绝这个从前刻骨深爱过的男人。
　　他从北方过来。他说，为什么还要这样的伤害自己。男人的语言凶狠的攻击着。像头兽。他从未放弃过她。一直。他后悔为什么当初带她离开让她贫穷窒息的村庄。让城市繁华的欲望深深的割破她纯真净白的心灵而汹涌的流失。但是他更没有想到更残忍的是她自己拼命的穿上城市绚丽多资纷繁外衣。从不理性的计较，是毫无节制贪婪的奢靡态度。也许是窒息的贫穷已将她狠狠的坠落。
　　她沉默不语。眼神空洞灰暗。微侧着脸。微寒的风声她听的很大。
　　男人静默了一会儿。说，过去的已经跟着时间走了。就给自己一次机会吧！你的血液还有温暖留存。回来我身边好吗？
　　我已经沦落在漆黑的泥泞之中。身上已长出畸形，诡异，阴暗，丑陋的芽。已跟着时间长了。无法倒退。你就放过我吧！我不再是洁白的花朵。我的翅膀断了。再也飞不回那里有盛开小花的村庄山岭了。平淡清香有什么用，太过贫穷。
　　她看透了自己，身陷旋涡。
　　他又一次从北方过来。在边海的一个城市。
　　晚上仍像以往一样，把自己弄的像条流浪的动物。集中力气努力的试探着，游走在这个又是物质沸腾的城市酒吧里。他知道她已是个一发不可收拾的孤独灵魂。已离不开迷离寂寞的喧嚣。
　　在城郊南边的靠山脚下。一个名字飞旋的高档酒吧里。一个放纵艳丽的女子，正满脸挥霍空虚的笑容，激情扭动她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释放假假的热情。而台下一片狼畸的闪烁嚎叫。尽是腐烂情欲的味道。他眼睛里有火和水的混合物。
　　他无法控制自己，凶悍的跳上去，用力的拉着她了冲出去。
　　她没有任何的反应。她知道他还是会又再一次的找到自己，仿佛行踪被他遥控着。
　　她疲倦的脸倔强的苍白。让他心痛的抚摸着。黑暗中激情时流下泪水。瞬速的淹没了他们彼此熟悉的温暖，但，是短暂。像流水流过就忘。仿佛谁也几不住谁。
　　午夜时分，天空幽暗。风平静了。
　　她用红唇轻吻他熟睡的脸夹，淡淡的说，再见，我的爱人。
　　早上醒来，她再一次的失踪。
　　一场大雨覆盖了这个寂寞痛苦的男人和现在在的城市。淹没一切。他的语言丧失。
　　他从山林里写生出来。已是烈日当空，沿着弯延可爱的小山路。从来时的方向向另一个方向好奇的走去。深翠的绿林，壮阔的山岭，寂静空阔的天空，有层层白云。一道清凉的小河在潺潺流淌。他的心里突然灼热起伏。于是，张狂用力的高喊起来。像个孩子。回音飘荡山谷。
　　她需要快乐来安慰孤独的自己。采摘满山的小野花是最好的方式。那样她可以放肆的奔跑。让自己的脚有微微的快乐痛感。她常以这样的方式来享受快乐的孤独。只有自然宽扩的爱，她才能轻轻的微笑。贫穷的枷锁是块深暗的沼泽，覆没了她快乐的语言和笑声。但欲望仍强烈的在她的心里丰盛的漫长着。不多时候，五颜六色可爱的小花已抓在她的手心。但她仍没有微笑，眼睛犀利的看着小野花。微小的生命一折就断，毫无疼痛的声音，突然间，她害怕自己像它们一样。瞬间爆发的恐惧，给他凛冽般的震撼。空中的小野花重重的飞舞着。只有一个方向坠去，她在危险的山路中慌乱的冲跑着。耳边呼啸的风声在厌恶的回旋。突然，黑暗中她仍能呼吸到自己依然跳动的血液。贫穷的血液味道是她熟悉的。
　　卫生所的医生告诉他，病情不重，伤口轻微，是中暑昏迷，安静的休息后就会好的，让他不用担心。
　　好心的医生，允许她在这里休息，直到康复，并为她煎药。因为她是疼爱贫穷孩子的妇女。
　　他坐在她的身边，心里的记忆跨过深远的时光。仿佛在某天的梦里与她曾相见过。
　　他轻柔的微笑着。用手轻轻的拨开他脸上的发梢，一张美丽的脸，裸露了出来。冲击着他的青春心灵。他很肯定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一张脸。同时，他也看到她粗厚的深色上衣，有一个青色的补丁打在肩上，不同大小的六粒纽扣，只有两粒是女式的，陈旧泛黄的裤子和一双干净的布鞋。
　　她身体里的贫穷姿势，他无法看到。那是像一根沉重枯柴。百孔千苍。
　　他带她去他的村庄，一条柏油路，砖混楼房，还有自来水的滴答，平整宽阔的田地。这一切，让她停止脚步。脸色暗淡。而她的村庄，要翻越泥泞，小路弯峭，房子简易，常漏雨，粮食稀少。心里感慨的害怕起来。她双手痛苦的埋着脸。没有声音发出。但她心里贫穷的裂缝开出了一道希望。她相信他能带她走出窘迫的困境。
　　她知道外面有一个世界，贫穷不在缠绕。
　　胃口放肆，填满她的饥饿。美丽的脸减少了几分苍白，少女的羞涩从她的心里浮了上来。她感觉到自己吃得很饱。她希望每天不在有饥饿存在。
　　在小镇的街上他们飞跑着，他对她快乐的喊，跟我走。她抓紧他的手。脸上笑容美丽纯真。在心里把他记住。
　　他用七十六块钱付了款。她就迫不及待的换上柔亮有花朵的裙子，更迫不及待的丢掉那身象征贫穷的粗布衣服和洗的泛白的布鞋。她的心里暗暗的发誓，不在贫穷，不在回头。坚决不在。大方的店主，帮她化了简单的妆素，因为她让她看得心动。蔷薇般的唇，亮的盛开的脸，散开的黑发。一双色彩明快的凉鞋。他清澈温和的脸，刹那间震惊。
　　他想他是爱上了她。
　　她把自己给了他。她知道贫穷的沼泽里将会不在有她影子，一切都会告别。
　　炎热的暑假很快结束，那年她初三毕业，不在继续上学，即使成绩优秀。那年他去了省城上大学，将来当个画家。
　　来往的书信里，她听他的话。在小镇的一家生意不错的小饭店里打工，繁忙的工作，不断的接触涌来的陌生的脸孔。这份工作使得她的脸上长满好看的微笑。紧绷的日子终于得缓了一口气。但贫穷依然是存在的。老板认为她是这里的活招牌带来了不少的回头客，所以，给了她不错的奖金。每天夜晚收工后，她仍不断的读着课本，她记住他说的，知识能改变命运。可以不用做辛苦的活儿，又能拿很高的薪水。所以，她努力用功的复习他邮寄给她的英文书籍。那里边还有他的手指留下温暖痕迹。
　　但，与她同寝室的女孩，哼出的歌曲，一样撩动她孤独的血液。她问，你怎么不学习。为什么要唱这么好听的歌曲？
　　她轻蔑的眼神，盯着她的书本，不屑消一顾的说，别在指望它能将我们救出贫穷的这个罪恶的深渊，这不是捷径。你知道为什么我每个月往家里邮寄的钱要比你多吗？身上不再穿廉价的衣服了吗？别以为，老老实实的在这里认真的工作，就能抚慰贫穷在我们身上咬出的伤口。她心里是火一样热的燃烧。她的欲望涨得她隐隐做痛。她的眼睛闪过一道光。
　　她听的话，午夜里，跟她去了小镇最北边的歌厅。她今晚要唱三首歌和跳一个艳舞。
　　在小镇黑暗庞大的路上，她感到自己要比白天过得舒服和有安慰感。因为什么也看不见，包括她厌恶的贫穷。她知道贫穷在她的身体里已经泛滥成灾。钱是唯一能堵住缺口的东西。她侧过脸，看着她个性的打扮。小小的化妆台上，摆着艳丽的各种色彩粉膏。即使她不用也能知道，在小饭店里的一个月工资是买不起的。她对她说，我想到吧台那边安静的坐着。她停下手中的眉笔，眼神俏皮而魅力的说，千万别跟钱过不去。
　　她没有回答。一张潜伏在幽暗光线中展开的神秘笑脸。这是她的回答。
　　她是聪明的女孩，所以她的成绩优秀，她的英文说的很棒，更所以她教她在这样的场合里，所有的一切都要曾像是她来过无数次一样。
　　坐在吧台边，强忍着这里的污浊混乱的空气，镇定自如，从不把眼睛东张西望，那样的感觉像是个生客，她知道即使很好奇美妙的音乐是从哪发出。有些什么人，仿佛一切与她无关般安静的坐着。她用手指轻轻敲击会反光的吧台。一张美丽让人心动的微笑，对吧台的服务生说，来杯低度的白酒。她厌恶这种透明液体。她记得第一次到饭店时，误把它当做白开水饮用，一睡就是一整天。她把结果怪罪于贫穷。
　　在夜间动物出没的高峰时期。一个男人靠了过来，眼神迷离暗藏欲望，这种男人的孤独在溃烂。她想起她说过的描述。于是，干净利落的说，二十块半杯。一个高傲的眼神凌厉的盯着这个男人。她一饮而尽，五十块就这样的轻松到手。然后，瞬速消失。她知道被欺骗的后果是多么的严重。精明的她早在这个男人出现时，把杯子里的酒换成淡淡的水。
　　刺激的酒吧收入，跟着春天的怒放，涌动着她离开了小镇。
　　他的画技精湛突出，收入丰厚。在他租用的房间，他们激情的交汇。仿佛汹涌的海浪。缠缠绵绵。黑暗的光线中。他将她的身体画的极至完美。她说，把背影涂得更黑暗浓厚些，好让它们淹没我。他看着她轻柔的笑着说，傻孩子。但她知道，她自己在说什么。来他上学和工作的这个城市已经十一个月零七天。从未告诉过他，一直不想。在过三个酒吧用同一手段谋生。唱歌，跳艳舞，痛苦时还会出卖灵魂。然后把所得挥霍一空。这就是脱离贫穷唯一快感的方式。
　　他们用英文交流着，他知道她很用功学习。
　　黑暗中，她不知道她自己是否有泪流过，就像是画里的自己，颜色太暗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没有。无法抵抗。他放下画笔再一次的亲吻这个他一直认为清纯美丽的女孩。浓密的长法，贫穷的柔滑皮肤。
　　不知为何与他在一起时，她感到自己的呼吸才有了味道，血液流淌自然，仿佛自己与深陷黑暗的那个自己还有一段距离。也从来未有丢失过自己的灵魂。似乎一切的时间都留在他的身边。安安静静的生活度过青春时光。贫穷和坠落从来没有在她的身体流过。所以，此时她吃的很开心。笑容没有腐烂味道，依然纯真。眼神温柔看到了他心里的干净的自己的摸样。
　　他说，我们该找个时间好好的谈谈我们的将来。我的身边需要你。
　　她怀疑自己的存在，心里钝痛的声音与贫穷呼啸回转的声音一样突然激烈般降临。她记得在走过的另一个城市里，一个男人也说过会爱她。请她给他将来。这个冷笑话如同锐利的刃具在悄悄的割破她的血管，无声音的结果，总是沉不入水底。因为她的心已经在空虚中漂浮。就在她刚要发表内心的痛苦时，一个狠而烈的手掌猛烈飞来。
　　你这个可耻的妖精，愚蠢的还会让我见到你。失去风度的中年男人，脸部和眼神都怒气尖锐着。一身商业气息的穿着。她的嘴角有温暖腥味寂寞的血液流出。奇怪的是她不感到有疼痛存在。只是看到了他的怀疑和惊讶。
　　陌生的城市。她无法立足。口袋里的那一点钱，在繁华的城市里，是微乎其微的。很快所剩无几。突然间她感到害怕，要比贫穷所带来的伤害更深。但她知道无论如何决不能往回走。要远离僻静的山村。
　　一个人，在深夜，空空荡荡的街，表情淡漠，寒风无所顾忌的吹着。脑子里他的温暖笑容随着夜的深去，变得越来越薄，她的身体快要冻僵。没有办法，在小镇里只学会了在酒吧里来钱快的谋生手段。此时，钱才是可靠的温暖。一个艳舞，让她缓了一口气。睡了一个好觉。
　　敲门声响起时，已是午后。她知道是在催住店费，店主的自私她从不与之计较。她知道她的生活是贫穷的。
　　门打开后，一个男人好看的微笑和一大打艳丽动人的玫瑰花。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男人说，送给你的。
　　她认为他得了神经质，敲错了门。陌生的城市，陌生仍是陌生。包括她无法了解自己一样陌生。男人的英文语言。终于将她拉回了昨晚的故事。
　　whiskey.她走出酒吧的时候，觉得口渴。但不舍得再花钱，要知道旅馆的免费白开水有多便宜。无奈，便用英文对自己嘲笑的说了这翻话。就这样眼前这个男人请她喝了一杯，还帮她叫来的士护送她回旅馆。一个印象在她腐烂的心里生成。一个有钱，有风度的男人。
　　她请他进来。沉默没有机会，他就直接的说，把你交给我吧！我会给你充实的物质生活。
　　一片空白。她听到的只是这样简单的画面。自尊惨淡凛冽而撑开了一条缝。流出来的东西她无法形容。脚板麻木，许久未能将身体转过来面对这个说话特别的男人，她问，你如此直白，是什么理由。
　　男人说，首先是你流利的英文，其次是你业余的艳舞表演。最后是你贫穷的美丽，让我触动。她的破绽疲惫而柔软，轻轻的一击，就会是满地的碎片。她别无选择。沉默的情人。心里仍挣扎的要找到出口，自由才是重要的。即使灵魂肮脏。在汹涌花钱的短短数月里，钱所能换来的并没有爱，只是一片孤单的空白。灵魂悲伤。
　　一日她毅然决定逃离了他，来他上学和工作的城市。
　　知识能改变命运。她仍不会忘记他一直忠告的名言。一个城市一个城市的走过之后，不知为什么就是只记住了这句朴实可用的句子。其他的事情似乎一直都是未发生过。把自己留在接近天边的干净城市。参加了英文的等级考试后，她穿上工整的职业装，在高层大厦的写字楼里做了名的翻译。生活简单朴实而丰富。
　　贫穷的欲望没有在开始，它一直是消失的，一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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