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5日上午10点,南通市通常汽渡有限公司发布通告:自2023年7月10日停止渡运(因渡船不符合安全营运条件,目前汽渡仍处于临时停航中)。30年前的7月10日,正是通常汽渡开航的日子。这意味着,在历经百万次航行后,通常汽渡选择在30岁生日那天谢幕。 通常汽渡连接南通开发区和常熟,用渡轮横穿6公里江面,将车辆和旅客送往对岸。30年前,南通举城欢呼通常汽渡通航——当时全市166公里长江干线没有一条跨江大桥,通常汽渡成为去上海的最优路径。如今,即便是通常汽渡巅峰时期的流量,也仅为南通3座跨江大桥日均流量的1/65。通常汽渡停航,成为南通已经“好通”的又一注脚。 一座汽渡省下50公里路程 7月4日,记者驱车探访通常汽渡。从东方大道高架下坡右拐,就进入长约2公里的海堡路——这是前往通常汽渡的必经之路。道路两旁,稀稀拉拉停着附近港务码头的货车,已成为临时停车场。很难想象,这条路曾24小时挤满排队等待过江的车辆。 路的尽头就是渡口。夏日的阳光,让嵌在蓝色大门上的“通常汽渡”4个金色大字格外耀眼。视线穿越大门,宽阔的江面波光粼粼,3艘渡轮静静停泊在江边。 记者登上其中一艘,沿着甲板上的楼梯进入船长室,只见操舵手柄磨得锃亮,仿佛时刻准备起航。“不开了,彻底停航。”老船长钱松炎眼眶湿润。通常汽渡开航两年后,钱松炎就来到这里,28年与渡轮相伴。老钱清楚记得,最多的一天,他在江南江北间开了23个来回。“如今汽渡要停了,心里真是舍不得。” 老钱的手机里,珍藏着一张报纸的截图。那是1993年7月10日,《江海晚报》用头版头条记录了通常汽渡的“出生礼”。当天,先是常熟市领导乘汽渡来到南通,受到热烈欢迎;然后,南通市领导又乘汽渡回访常熟,双方共同庆祝汽渡试渡成功。《江海晚报》自豪宣告,通常汽渡是长江上设计规模最大的汽车轮渡,为能更快从市中心抵达汽渡,南通特意新建了15公里公路,沿线有8座桥梁、34个涵洞。 通常汽渡,承载着南北两岸共同的渴望,而对南通而言,这种渴望尤为迫切。南通江面江宽浪急,架桥泛舟都很艰难,因而南通常被称为“难通”“南不通”。滔滔长江,不但是难以跨越的地理天堑,也渐成差异明显的经济分水岭。通常汽渡通航前一年,《新华日报》刊发深度报道《大江隔断了什么》,分析南通从苏南板块“掉队”的原因,如一剂猛药,引发南通乃至全省的大讨论。 “当时南通已建有通往张家港的通沙汽渡,通常汽渡在下游,离上海更近。”见证通常汽渡通航的江海晚报记者朱晖斌介绍,他们测算了从南通十字街到上海人民广场的距离,走通常汽渡,要比走通沙汽渡省50公里。 凭着“省50公里”的优势,通常汽渡迅速火了起来。“从江北到江南单程25分钟,但排队等船1个小时是常态。”通常汽渡公司董事长王笃达回忆,2006年国庆节,通常汽渡渡运数据达到历史巅峰,日渡运车辆8500辆、渡运旅客超1万人次。 “不能再天天向长江里扔钱了” 通常汽渡停航,早有征兆。 7月2日,通常汽渡就发布临时停航通告:因渡船不符合安全运营条件,临时停止渡运,恢复开航时间另行通知。 当天,一封落款为南通市通常汽渡有限责任公司的《告全体职工书》在网上流传。信中说:“因为汽渡是横越船舶,是江苏省水上安全管理排在第一的隐患重点,安全的责任太大了。正因为风险大责任重,上级要求撤渡的力度越来越大……” 《告全体职工书》同时透露了通常汽渡的经营情况:“公司真的尽力了。车辆不多,公司每月托底,发放工资,发放奖金……去年,汽渡经营亏损1800万元,经过各种补贴之后,仍然亏损1000余万元,平均每天亏损3万元……该是我们打碎梦想醒醒的时候了,不能再天天向长江里扔钱了!” 巧合的是,就在通常汽渡发布停运公告前1小时,南通“八龙过江”规划中的“第六龙”——崇启公铁长江大桥两座主塔的桩基全部完成。 大桥对汽渡的影响显而易见。 “通常汽渡由盛转衰的转折点,就在苏通大桥建成通车的2008年。”站在渡轮驾驶室向东眺望,3公里外,苏通大桥犹如长虹卧波。通常汽渡有限公司总经理王志华回忆,那一年,通常汽渡的流量骤降八成,两个渡口原来共有12艘渡轮,很快就减到8艘。“只有节假日或苏通大桥维修,汽渡才会热闹一点。” 2020年7月,承载能力是苏通大桥五六倍的沪苏通公铁长江大桥也通车了。从那一年起,通常汽渡开始亏损,渡轮也减少到6艘。而根据规划,未来长江南通段平均每隔20公里,就会建一座跨江大桥或一条过江隧道。 “过江的人和车越来越少,有时一天只有几十辆车,但是人要吃饭、船要烧油,天天赔钱,谁都心疼啊!”王志华说,南通越来越“好通”,通常汽渡已经完成了历史使命,晚撤不如早撤。 从“南不通”到“八龙过江” 记者即将离开通常汽渡时,一对母女驱车赶来,在渡口转了一圈,拍照留念。母亲朱玉琳介绍,当年,她就是坐着轮渡到南通工作,后来留在这座城市结婚生女。女儿小时候,也经常坐轮渡去江南探亲。大桥通了后,就再没走过汽渡。听说通常汽渡要停航,特意再过来看一眼。 乘汽渡出行的特殊体验,常常伴随“南不通”的遗憾,印刻在南通人的记忆里。 67岁的崇川区居民吴湛自幼生活在江边,从小就喜欢远望江上来来往往的船只,感觉江南特别遥远。2003年,吴湛的女儿考上北京物资学院,他陪女儿到上海乘火车去北京。“坐汽渡过的江,从南通到上海用了3个多小时,上海到北京又用了12个小时。”吴湛说,从家里出发时,天上还挂着星星,到了北京,天都黑透了。“我背着大包小包乘船赶车,灰头土脸。一路上就在想,什么时候‘难通’才能‘好通’啊!” 一个更广为传播的故事是,南通某地送一名日本客商到上海乘飞机,这名日本客商已经回到在日本东京的家中,而为他送行的干部却还在回南通的汽渡上颠簸。 显然,如今的通常汽渡已难以再为这座城市发展赋能。苏通大桥通车10年间,南通经济总量增长198%,游客接待量和旅游总收入分别增长226%、309%,吸引到账外资超过230亿美元。苏通大桥脚下,苏州、无锡、南通三市共建苏锡通科技产业园,协力打造跨江融合示范样板。 乘势“八龙过江”,南通突破大江隔阻,已与上海、苏南建立17个跨江合作园区。目前,全市50%以上的企业与上海、苏南企业长期稳定合作,60%的进出口货物通过上海口岸,70%的规上制造业企业与上海80%的高校院所开展创新协作。肩负省委省政府赋予的“打造全省高质量发展重要增长极”使命,南通正推动跨江融合从交通互联互通、产业协同协作延伸到服务同城同质、环境共保共治,建设“北上海”“新苏南”。 建桥撤渡是大势所趋 通常汽渡停运通告一发出,王志华的手机就响个不停。“你们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泰州某汽渡负责人在电话里深叹一口气,希望通常汽渡有限公司快点转型,好让他们学习取经。 记者了解到,目前长江江苏段共有16座过江桥隧和12处过江汽渡,今年5月,过江通道总交通流量为108.79万辆/日,其中公路过江桥隧和长江汽渡分别占比96.79%、3.21%。从交通分担率看,汽渡已近乎微不足道。从趋势看,长江汽渡更不容乐观——相比2019年同期,交通流量又下降近三成。 在微信朋友圈看到通常汽渡停航消息,江苏皋张汽渡有限公司办公室主任许世荣既意外又惋惜。沪苏通大桥通车后,连接如皋和张家港的皋张汽渡流量大幅下降,但依然保持盈利。沪苏通大桥在15公里之外,而正在建设的张靖皋大桥,南端距离皋张汽渡张家港渡口仅500多米。 放眼全省,撤渡建桥已是趋势。《交通强国江苏方案》提出,着力构建高标准的平安交通体系,实施公路安全生命防护工程,加快危桥改造、隐患隧道整治、渡口渡船提档升级、撤渡建桥、老旧车船更新改造、船型车型标准化。同时明确,融合铁路、公路、城市道路、城市轨道等交通方式以及桥梁、隧道等过江形式,建设多功能复合型过江通道。到2035年,已建和在建长江过江通道达到36座,长江两岸相邻县(市、区)实现直连快通。 省交通运输厅相关负责人表示,根据《江苏省“十四五”平安交通发展规划》,我省正强化落实“一渡一策”管控措施,推进渡口撤除工作。 通常汽渡不是第一座被撤掉的长江渡口。 7月5日,记者在南京沿江堤路一路直行,寻到江心洲旗杆渡口。眼前江水滔滔,对岸河西新城现代化建筑清晰可见。随着夹江大桥、南京长江隧道等建成通车,江心洲上包括旗杆渡口在内的几个渡口先后关停。当年喧闹的旗杆渡口,如今与江景融为一体,已成为江心洲上的网红打卡点。 “大桥确实方便,我自己开车去苏州,也走大桥。”王志华说,是时候跟过去告别,开启新的篇章了。与其沉迷在以前的辉煌里,不如努力拼搏,发挥渡口土地和岸线资源的价值,让企业扭亏为盈。 吴湛说,南通“南不通”的遗憾已停留在老一辈人的记忆中,如今人们感受到的,是南通“好通”! 来源:新华报业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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