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南通邱新祥 于 2023-2-13 14:02 编辑
想把那只会唱歌的蟋蟀,带回新居 作者:邱新祥
我相信,很多人离开了过去的老宅,住进一个新的楼区。渐渐地会忘掉一些东西,比如蟋蟀——这个小小的精灵。
10月的一天,我一个人骑着自行车,行驶了6公里路,来到天生港老宅。我回去干什么?在自己心中,竟是为了寻找一只蟋蟀。为了它,同时,也为了解脱自己的烦恼。
如今,许多人早已不骑车了,他们大都骑的是电动车。条件富裕的,开上了私家车。我也有车,开车有10年驾龄了。因为有车,平时少了运动,两腿经常离开地面,身体也比过去衰弱。
如今,我该有的钞票,随着自己的大名存上了银行卡。人,似乎比过去踏实了;该有的大套宽敞房子,也已经置下。屋里的活动范围,可以打太极拳、立定跳远,客厅里,摆上一个球桌也绰绰有余。但有时静下来,特别是自己心里有不悦之事,情绪烦躁时,总感到屋里少了一样东西。它是什么呢?
天生港的老宅,如今早不住人了。四周显得静悄悄的。但我没有感到荒凉。用心听,墙角里,还真有一只蟋蟀,在清晰地叫着。这声音,许多时间没有听到了,眼下它这样悦耳,又显得如此动听。
眼下,我住在市区,住在那种表面属于楼房,却总感觉,身体被安置在一种放大的玩具里。在这个环境里,有时,我的情绪还好一些,能把自己心情,调得雨天里,也能透出缕缕阳光。不过,住久了,多数时候,不知为什么?自己变得压抑起来。有时,突然莫名地想发火,有些控制不了自己。
事后,我也骂自己:你经济条件差的时候,梦里都喊着想改善生活,给生活涂些亮色。不能拉在别人后面,一定要赶在有大房、好车的人身边,千万不能掉下来,掉下来,连捡垃圾的,都瞧不起你自己。
如今条件改善了,多数人欢天喜,鞭炮在小区里排着,小钢炮似的放着,把整个夜空,搞得跟白天一样。一些人,还特意选在凌晨一二点,兴致勃勃地站在楼下,把那种28响,38响的超高分贝的爆竹,连放几十分钟。把多数还在梦里游走的人们,赶到他们那里,哪怕你再不情愿跟着兴奋,也要陪着,为他们的喜事快乐一番。
他们根本不会考虑,那些做白班中班,甚至刚睡下不久的纺织女工,或正在抓紧复习准备高考的孩子,更不会顾及,那些有心脏病、高血压等疾病缠身不能受惊吓的老人。所以,每到这个时刻,我就想着,这些噪音,如果能变成蟋蟀的声音,变成那种清脆悦耳的声音,那该多好呀!
我搬到城区南部居住,好像刚有一年。开始,搬到这个小区,这套一百多平米的住房里,三人各居一个卧室,都有自己天地,谁都不影响谁。可是,眼下,过去的熟人见我,都说自己,如今,你住了宽敞大房,怎么精神反而有些不及过去了?
我也发现自己变了。现在,伙食也不错呀,平时,三天两头,采购一些鸡鸭、鱼肉的,这些食物,适时地填在肠胃里。我倒好,好酒好菜,自己倒感到浑身不自在,还有点压抑,像欠了几百万外债,又没有能力偿还似的。
我已经有点讨厌这种生活,它的确单调,失去了应有的色彩。说了别人不相信,住到现在,对门邻居姓什么叫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现在的小区居民,相互很少走动。由于防诈骗、防小偷,已经发展到连邻居都不往来,这种现象,大家心里也清楚,但又好像难以改变。
宁静的秋夜,草丛中,传来蟋蟀清脆悦耳的鸣叫声。它们又在开演唱会了!其实,蟋蟀的翅膀才是它的发声器官。回为在它右边的翅膀上,有一个像锉样的短刺,左边的翅膀上,长有像刀一样的硬棘。左右两翅一张一合,相互摩擦。振动翅膀,就发出这种悦耳的声响了。 当我意识到,这又是梦中的情景再现时,自己又一下变得沮丧。
如果相互不走动,似乎对个人还不算大问题,可是,邻居间的冷漠、软对抗,让我确实有点无可奈何。一次,我为自己安装太阳能热水器,与六楼一个住户打招呼。住户是一个30多岁的女人,她家车库,与我家的紧挨在一起。没听完我的话,就告诉我,他们家平时没有人。她的意思,平时没有时间。我说,不要你平时抽时间,到某个节假日,你总可以提供一下方便吧?
她又说,节假日他们都不在家里。言下之意,就是不愿意,别人进他们家安装热水器。最后,她总算吐了一句真言:我家住顶楼,楼顶是我家的,给你搞坏了怎么办?
本来,楼顶就是大家共有的,一下怎么就变成她家的屋顶呢?我不好再说了。这种生活,的确,让我感到不是住在人群中,倒像住在一个沙漠里。居住这种楼房,有时真的在折磨自己。 发生在身边的这些事情,不算大,对自己也不会伤筋痛骨。可这些事,往往让自己夜里,想起这些事,就不免失眠。不知不觉,又会想起可爱蟋蟀的声音,它与世不争不吵,躲在一个寂寞角落,轻轻地为自己歌唱,也为这个星球歌唱。虽然,我也发现自己的肉体,有时变得僵硬麻木,尤其是灵魂被蛆虫占领,感到一点点被咬蚀。可想起蟋蟀那种声音,远离尘世,守着自己一份宁静,我的情绪又变得释然。
时间之水,已经漫过中午12点,但我还在自己老宅里,坐在键盘前,让不平的思绪来回走动。是的,我在排列着一些文字与音乐符号,还想为老宅里的一只蟋蟀,谱写一支新曲。我想让它熟悉自己,与它在同一个屋里,与自己对视,从彼此柔和的目光里,牵出一线阳光。 这时,我突然想起一个仇红文友,写下的一篇散文点评。是为一个来自四川的李新勇作家,写下的。他在本地已工作生活了七八年。文字不长,但他十分用心。
我欣赏其中一段句子,大意是这样的:许多时间,那只蟋蟀,在院子里一直坚守着自己的草丛,但后来,跟着主人住到6层高楼了。我想,现在它远离了地面,露水肯定难以潮湿它的翅膀,眼睛也慢慢变得迟钝无光。但是,它仍然那样固执,抻着脑袋想越过窗口,重回地面,并借着月光,痴痴地望着天空,一直望到北斗,消失在黎明的光焰中。
不是这样吗?我又想起,平时从楼道上下,谁的家门多是紧闭着,多半人家用两道大门,封锁着自己;甚至还用不锈钢网架,加固着阳台的围拦。试想,在这种环境里,人的心情能不压抑吗?一个个把自己的家,搞成了牢狱之房。我觉得,至少在精神上,他们已经压迫了自己!
但我在回望什么?我自己也是一只蟋蟀吗?自己本来居住普通的郊野之地,有些时候,望着北斗清晰的面庞,以及许多群居的星星,在夜空里,亲热地你来我往,相互致谢问候,自己心中,就会产生一种别样的情绪。
此时,我还在端详着,这只已经出现在眼前的蟋蟀,当它特别动情欢唱时,我甚至不想回到新的住所,就住在这个老宅里,哪怕简陋、狭窄一些。我还想离开地面,一步步往星空走去,让月亮、星星陪着自己,轻轻歌唱。用自己的双脚,跟着那只固执的蟋蟀——可爱的精灵,一步步行走,哪怕走到天边。
2008年10月5日初稿 南通
南通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