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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 中秋，那个开着广本的女人已经渐行渐远…… 这是一张身份证复印件，前天在一堆旧名片中出现的。10年前，身份证的女主人，托我办了一件大事，事后留下这样一张薄纸。外人眼里，它看不出什么，可对于我，尤其是女主人一双能够抒情的眼睛，却把我带回到过去的岁月。
身份证女主人我称她为蕾女。1995年的春天，我们相识。在当年那个春来乍寒的季节里，同时被本地一家医疗仪器公司录取。之前，我像熬了一个冬天急需觅食的青蛙，已连续跳了五六个个单位，眼看口袋里钞票越跳越少，很期望，尽快落实一家既管工资也能管饭的单位。
第一次见到蕾女时，觉得她有点土气。后来，得知她老家在一个县级市的小镇上。1993年，嫁到市区某新村。我们接触后，我感到她的婚姻有问题。半年后，我们在一起已经无话不谈，这时我才彻底知道，她当年嫁到市区，看上的不是老公这个人，而是想在市区找到一个落脚处。由于老公是独苗，从小被两代人惯着，为人能力欠佳，天生又有点胆怯，见生人还不愿说话。所以，她对老公比较冷淡，拿他不太当回事。后来有了儿子后，重心转移了，但在那个家庭里，心情仍然难以好转。
她说，开始几年，她还是一名普通上班族。精明的婆婆，明白她与其儿子的婚姻，手指稍稍用力，就会捅破。表面上还看不出什么问题，但背地里婆婆使坏，一度时间，和儿子联手孤立她，尤其在经济上控制她。但这些都没有让她屈服。她一直在寻找机会，也有一种预感，要不了几年，她会在这个家庭里翻身，在外混出个样子。
我由于工作表现突出，很快被老总任命为部门经理，负责一个区域的销售工作。而蕾女仍在公司干她的财务工作。1995年下半年，郑州举办全国医疗器械展销会，公司老总和手下几个部门头头，包括我都赶到了会场。公司包了2个展位，人手不够，临时把蕾女也拉到郑州。
那几天，我们天天在一起接待客户、介绍产品、签订合同，吃住在一个饭店。巧的是，我睡的房间在她的斜对面。我发现她的精神有些不好，不像公司小黄姑娘，整天嘻嘻哈哈，好像什么烦恼都没有。
那年，我还是单身。下半年，我的婚姻关系随着一张绿本到手，正式与对方解除。当我在外省拼命工作，连休息日也在外面跑医院、走访患者，陪着一些客户吃喝，但没有意识到，两千公里以外的公司已经出现危机。原来在我手边工作、已回南通的小赵来电话告诉我，由于国内生意不好，外面欠款又多，老总准备去国外发展。
听到这消息，我心里翻开了锅，妈的！我来外省开发市场已近一年，前前后后，自己也垫付了2万多元的启动资金。我又气又急，连忙打电话到公司证实情况。电话通了却无人接听。我脑海里飞快地转着：自己这边必须有所行动，该收的款子抓紧收回，放在医院临床试用的仪器，也要赶紧处理。焦急中，我想出一个办法，先给蕾会计寄封快件，情况了解清楚后再作下一步打算。
快件寄出后，第3天的下午，我就接到蕾女的电话，果然，她证实了公司要解散的坏消息。
大约一个星期，我马不停蹄将扫尾工作做完，带着大包小箱，和十几台样机，一路挤火车、搭大客，像逃难一样赶回公司。公司除了陈老头（传达室值班的）在坚守，还有一位就是蕾会计。我见到她，她向我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我看到曾像走马灯热闹的办公室，眼下一片狼籍。我里外走了一圈，心里像堵了把草，没有想到，公司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惨败。
蕾女的脸部有些木然，因心情不好，我们也没有多说什么，我将十几台样机，原封不动带回了家。因为，自己还有2万元票据没有报销。十几台样机我得押在身边，等着一天老总出现。另外，还要与他结清在外支出的一些费用。
然而，随着时间移到年底，我所有的期待全部落空！
1996年3月，我应聘本省一家颇有影响的媒体。我被录用安排在一位快要退休的站长身边，干一个写稿兼创收的差事。那时，我经济上窘迫，因为之前公司的破产，让我付出了2万元的代价。那些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衣穿的十几台样机，被我当垃圾一样堆在床底。因为这些医疗仪器一直没有能兑到一分钱，我又开始发疯似的在外挣钱。
盛夏的一天，我顶着骄阳照例在外忙活儿。突然，接到蕾女的电话，她称有事麻烦我。在当地一家大型家具市场，我与至少半年没见的蕾会计见了面。通过她介绍我才得知，她在这里，已经拥有一个100多平方的铺面，自己当了老板。她还告诉我，从公司出来后，自己先给人家卖家具，兼做帐。换了三个老板，觉得来钱太慢，才痛下决心，东凑西借，搞了一笔资金，在这里站住了脚。
第3天，在我组稿的一块版面上，作为头条，刊登了与蕾女创业有关的一篇报道。她给我“稿费”的那天，为了表示谢意，还特地带我去了饭店。当时其丈夫、儿子都到了场。丈夫与我招呼了一句，我也没有听清。接下来，他便一声不吭坐在桌边。饭桌上，他酒没喝一口，吃了几口菜，扒了一碗饭，便匆匆离桌了。见丈夫走了，蕾女把儿子支到一边。我们都喝的啤酒，主要话题，还是聊了过去公司的一些事情，不知不觉，时间到了下午2点。
我怕她店里有事，想离开。谁知她挥挥手，又开了一瓶啤酒，对我说，自己有件事一直藏在心里，她要我喝完这瓶酒，才告诉我。
蕾女说，那年我在四川，听到公司要解散，为了证实这个消息，给她寄了封快件。当时，她接到这封快件，觉得很意外。因为办公室里人多，等到下班，办公室剩下她一人才拆开，并一口气读完。她说，拆信时，心里有点紧张。真不知我在信里会写些什么，也许，会有一些烫眼的言语。结果，没别的感觉，只有两个字——失望！
过了一个星期，她打电话约我过去。见面，她递给我一盒名片。我拿出一张，名片上，我竟然成了她公司的业务经理，她手机号码（那时手机还不普及）成了我对外联系业务的号码。
8年前，蕾女就成了一个身价拥有百万资产、两大套住宅和一辆广本轿车，以及两辆货车的女老板。在本地最具影响的家具市场，独自包了两个1000多平米的商铺，然后再分包给其他小经营户。在市区其它几个家具大卖场，也有她独家代理的品牌床垫。
她曾对我说，这么多年下来，自己该换的都换了，想要的也都有了。唯有老公还是原版。一段时间，我与蕾女接触频繁，引起外人一些流言蜚语。但她不拿这些当回事儿。有几回，她还邀请我晚上一起出去喝茶，但都被我婉言谢绝。我想，这些年，蕾女已经成了老板，生意场上学了不少东西，在外面的应酬，我略知一些，也有点看不惯。加上她人也好强，如果自己有一天，真的成了她老公，恐怕到那时也无法适应。 我开始有意疏远她，不久，自己处了一个女朋友。与对方关系确定后，我带着她与蕾女见了面。事后，她打手机给我，说我女朋友长相气质都不错，最后，意味深长送我一句：希望你幸福！
从那以后，我们的关系基本就断了。
时间，很快到了2006年临近春节的时候，我与蕾女在市区2号桥路口相遇。她站在自己广本轿车旁，与一位朋友说着话，看到我，用手招呼了一下。朋友走后，她告诉我，现在手上有部分闲置资金，想找个新项目做做。谈着谈着，话题又扯到她那个扶不起的丈夫身上，她说了几件窝心的事儿，但其中一件，让我有些吃惊。
那是国庆节前2天，蕾女因为忙抽不开身，便安排老公去了一趟吴江进货，哪知道，回来整整少了一万元现金。问老公，他吱吱吾吾的，说不清楚。后来，蕾女无意看到夹在进货单里一张公安罚单。她猜测，估计老公在外做了坏事，被公安逮住罚了款。她说，没有想到，他竟敢在外面干了那种龌龊事。蕾女叹了口气：这几年，我有意识锻炼他，外面一些事情让他去办，真没想到……，哎，还是看在儿子面上，要不，早把他赶出家门了。说着，眼圈有点红了，目光停在我脸上，嘴里冒出一句：钱，你是挣得比我少，然而你比我幸福啊！
过了几天，我又翻出蕾女的这张身份证复印件，我有些感慨。自己也承认，她一双与我对视的眼睛里，的确含有某种特别的内容。其嘴角像初开的石榴花瓣，有些诱人，也有点固执，如同故意抵触姗姗来迟的季节，却又分明妩媚微微地提前绽开。对着蕾女，我回忆起我们相处的那些时光，想着她的那份真情。胸中突然涌起一种冲动，我在这张薄纸上亲了一口。心想，此举，或许弥补了我们之间留下的一些遗憾。
这些年，为了客户，我不断在挖掘和编排鲜活的文字，以便换取超常的个人酬劳。我明白，这些所得与蕾女快速累积的资产，还是不能同日而语。我承认，她混得不错，在这个社会有了立足之地，多少也能称为一个女强人。而我为了生存，为了自身的经济基础，更多的是在追求一种超越物质，社会大众并不看好的东西。可我不后悔。同样，也不后悔，当初放弃了她给我提供的生财之道，更没有抓住她传递过来的那份真情。
今天又是一年一度的中秋节，夜晚7点多，透过阳台敞开的窗户，我抬头，天空出现一轮佳月，她明亮饱满，亲切润圆。寂静的月色慢慢展开迷人的薄纱，又像泼洒的清泉一样流向了遥远的天边。
这个夜晚，让我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突然一阵风儿吹来，我感觉自己的思绪，已经飞向夜空，在某个平时难以企及的云层深处，悄悄停住…… 2004年9月3稿
南通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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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9-12 1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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