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川河先生和我大学同班。当年,他即活跃于贵州诗坛,是《山花》诗歌组组长陈佩云极为看好的青年诗人。可惜工作后,囿于种种原因,竟倏然封笔。本为一颗诗坛新秀,乍现辄隐,深感遗憾。殊不料,相隔30多年,百川河先生再次诗兴大发,短短几年,即出版了现代诗集《爱情日记》《爱情纪事》《爱情星空》“爱情三部曲”,强势回归诗人方队。从这些发表的诗歌来看,这么多年,他对写诗不仅没有手生,反倒更为成熟了。这不免让老同学们赞叹,也让当年与之同时起步的诗人们生疑,这会是一个早已丢生的诗人重操旧业吗? 其中《爱情星空》尤为出彩,因为这部诗集创作时,百川河先生的诗艺已更为娴熟,并接纳和吸取了当代新诗更丰富多彩的表现手法。颇具卢梭《忏悔录》似的率真与坦诚特征。《爱情星空》共五章叙事组诗,是一部诗歌形式的爱情反思录。诗人以自己的爱情体验为载体,吟诵了人生中爱情的具体状态。完全不避讳把自己心中最隐秘的部分,晾晒在大自然的阳光之下,以康养自己的灵魂,唤醒读者的初心。 《爱情星空》主题是发掘自己过去业已钙化的《爱情遗址》。事是旧事,诗是老诗,只是 “中心藏之,/何日忘之?”所以他特别用《尾声》的形式,在诗集最后,缀上《世纪之叹》到《诀别》共21首系列组诗,抒发久郁于心中之缠绵、惋惜、遗憾、幽怨、忏悔的种种情感块垒,对自己1980年至1990年前后爱情的心路历程,作了一个较深沉系统的诗性盘点。 百川河先生这部《爱情星空》尽管新近才问世,但主体毕竟大多还是20世纪的创作。诗坛自朦胧诗之后,不断有新潮崛起。如今更是流派纷呈,花样翻新。新诗的各种形式、手法争奇斗艳,艺术追求莫衷一是。前几天,我在微信聊天时,曾问北大一位颇具影响的青年文学评论家,最近是否也搞诗评?他说“主要还是在写小说评论,诗歌评论太缺乏标准了!”我也比较赞同他的看法。谈诗大多只看个人爱好,喜欢便是“佳作”。要想弄清楚作品优劣,如同 “参禅”,似乎只能靠“悟”。 百川河先生的这部“爱情诗集”,在今天诗坛来看,仿佛“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已不合“贾府”气场。即便本是“绛珠仙草”,也多少有点生不逢时感。至于读者中有多少“神瑛侍者”,可以体味和感受到这种“还泪”的福分,那也只能看自己的道行和修为了。不过我倒是真的颇喜欢这部《爱情星空》,读到伤感处,越仔细品味,便越感觉恸彻心肺,甚至会触发想哭的冲动。 根据喜欢便是“佳作”的原则,我认为从整体上来看,百川河先生这部诗集在艺术上是成功的,很有自己的特色。在创作构思、艺术形式、表现手法、情感开掘乃至典籍运用诸多方面,都充分体现了诗人深厚的知识积累和古今中外的文学素养。“兴”是中国古代叙事诗歌独特的艺术形式,如《孔雀东南飞》“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木兰辞》“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这种与本诗主体若即若离的“兴”,有效地增强了作品的诗意。百川河先生就很好地借鉴了这种手法。中国白话新诗据称始于胡适的《两只蝴蝶》:“两只黄蝴蝶,∕双双飞上天;∕不知为什么,∕一个忽飞还。∕剩下那一只,∕孤单怪可怜;∕也无心上天,∕天上太孤单。”百川河先生对新诗史了然于胸,胡适诗歌对他的影响显而易见。在中国文学里,蝴蝶往往也都是爱情的象征。他也在自己的爱情诗歌里,多次化用胡适的诗意,如“天空太空荡,天上太凄清”(《天上太凄清》)以抒发自己对恋爱自由的理解和追求。中国现代新诗和诗人,是他师承的基本范畴,徐志摩等爱情诗高手,自然更是他学习的对象。诗中不乏《再别康桥》的投影;“我将默默走出你的世界,/不带走寂寞,/不带走惆怅。”(《诀别》)外国诗歌和诗人是他借鉴的重要内容,普希金笔下《叶甫根尼·奥涅金》中的艺术形象,也在他的诗歌中不断闪烁。“见你,如奥涅金拜访达吉雅娜,/求你不要离开青梅竹马的庄园。”(《拜访》)这类现象太多,读者自可印证,此处不再赘述。 在我看来,百川河先生是一位深受中西文学和文化影响的诗人,不仅有《诗经》等传统经典的积淀,亦有外国诗歌及小说,如《神曲》《呼啸山庄》《简·爱》之类大量文学名著加持。因此,他的爱情诗,是用“鹅毛笔”写的“石鼓文”,蕴含中国古典和世界当代的多重韵味,具有符合中西诗歌艺术融合的特质。当然,这些也都是我喜欢他诗歌的原因。 百川河先生有一颗为爱情而诞生、为爱情而存续的灵魂,因此也把为爱情而歌唱融入生活。多年来,由于工作的关系,他淡出诗坛,把诗笔藏诸心底,但却从未放弃。退休之后,就像《醒世恒言》中太上老君说杜子春的话:“人有七情,乃是喜怒忧惧爱恶欲。我看你六情都尽,惟有爱情未除。”(见冯梦龙《杜子春三入长安》),其对爱情的追溯不仅“涛声依旧”,情诗创作的热忱似乎还尤胜当年。当然,于他而言,今天不仅文坛迥异,诗风大变;而且青春不再,人面桃花,这爱情诗写起来,自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于是我联想到白居易“浔阳春三首”中的最后一首《春去》:“一从泽畔为迁客,∕两度江头送暮春。∕白发更添今日鬓,∕青衫不改去年身。∕百川未有回流水,∕一老终无却少人。∕四十六时三月尽,∕送春争得不殷勤。”虽说白居易写下“百川未有回流水”时,并不知千年后真会有个笔名叫“百川河”的诗人。尽管“百川河”作为笔名,今天诗人的原意恐怕也是取“融汇百川,有容乃大”之意,而并非想成为光阴重返的“回流水”。但当年白居易有“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长恨歌》),如今百川河亦有“惆怅如火烧坠夜空星辰,流星如泪洒向天涯四方。”(《空房子》)。虽时代不同,白居易伤他人之爱,百川河伤自己之爱。然毕竟艺术相通,诗情相近。况且《春去》中“暮春”“白发”“却少”等诸多意象,也真有些像特为今天的百川河先生所作的隐喻。“逝者如斯夫。”面临三春将尽,恰如白居易所说:“送春争得不殷勤。”诗人要实现夙愿,留下更多更美的爱情诗篇,也不能不有那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加油!我期待着不断读到百川河先生的佳作。 * y0 l0 Q"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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