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怪物卸妆,为神话祛魅 《〈山海经〉的世界:妖怪、万物与星空》 □林赶秋 远的不提,至少打西汉人司马迁开始,《山海经》便跟“怪物”纠缠不清了。其《史记》云:“《山海经》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之也。”东汉人王充引此句为:“《山经》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也。”接着,王氏解释司马氏的言外之意道:“夫弗敢言者,谓之虚也。”《史记》之所以不记述《山海经》里的那些怪物,是因为司马迁觉得它们是虚妄的、假的、不可信的。这个观点至今仍占主流。 主流之外,当然也不乏视《山海经》之怪物为名物的人。比如《〈山海经〉的世界:妖怪、万物与星空》一书的作者刘宗迪,就明诏大号地认为:“《山经》中没有怪物。那些所谓怪物,原本都是我们司空见惯的平常动物,书中那些如同异形般的怪兽,你在今天的动物园、水族馆中大都能看到。”例如《南山经》:“有鱼焉,其状如牛,陵居,蛇尾,有翼,其羽在魼(qū)下,其音如留牛,其名曰鯥(lù),冬死而夏生,食之无肿疾。”讲得奇奇怪怪的,实际上指的就是穿山甲。《本草纲目》称穿山甲能“消痈肿”,和“食之无肿疾”并无二致。 倘若模仿《山海经》的语言来描述我们身边常见的动物,照样会云里雾里不知所云。清人汪曰桢《湖雅》载:“时适多蚊,因仿《山海经》说之云:‘虫身而长喙,鸟翼而豹脚。’……设依此为图,必身如大蛹,有长喙,背上有二鸟翼,腹下有四豹脚,成一非虫非禽非兽之形,谁复知为蚊者。”因此,我们亦可反向思维:后世读者之所以视《山海经》之物为“怪”,乃是迷惑于其描述的奇诡。换言之,一旦破译了《山海经》的语言密码,破除了对古人的“文化误解”,就能“辨其山林、川泽、丘陵、坟衍、原隰之名物”,把大众眼中的怪物志《山海经》还原成“一部基于实地调查、旨在服务于国计民生的物产志”“国土资源志”或“地理博物志”。 其实,这种借熟悉的动物特征进行比拟而拼凑出陌生动物样貌的描述方式并不是《山海经》所独有的。古今中外,“人类一直就是用这种方式介绍、描述陌生动物的。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在《历史》中,古罗马博物学家普林尼在《博物志》中,都经常使用这种方法描述异域动物。考证这些动物究竟是现实中何种动物,成为后来的西方历史学家和博物学家的难题。其中很多被后人当成了怪物,正如《山经》中的动物被后来的中国人当成怪物一样。”基于此,刘宗迪抱着“到后台看妖怪卸妆”的探索心态,为读者揭示出《山海经》种种怪物的本来面目:爪子像“人手”的“鴸(zhū)”其实是猫头鹰,“其状如人”、其鬃如猪的“猾褢(huá huái)”其实是熊…… 为“怪物”卸妆,并非刘宗迪的终极目的。他借此机会,还想拷问师心自是的现代人。这些人普遍缺乏柏拉图似的自省:“我们每个人都像是在梦中观察事物,以为自己完全认识这些事物,然而,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一无所知。”因此,刘宗迪特别强调:“切不可低估古人对事物形象的观察能力和了解程度,而轻易地将《山海经》中不合乎自己常识的记载皆归之于古人的无知。有时候,无知的可能不是古人,而恰恰是我们自以为无所不知的现代人。” 长久以来,《山海经》除了深受怪物爱好者的喜爱之外,也颇受神话研究者、文学史编撰者的珍视,“获得了史无前例的文化史地位”。刘宗迪通过自己的祛魅式研读,却认为《山海经》“大概是古书中最不具有文学色彩的了”,也“实在算不上什么神话典籍、小说之祖”。《西次三经》“丹水出焉……以御不祥”可算是《山海经》全书中最具文学意味的一段,乍看之下,也极富神话色彩,刘宗迪却指出,其描述的不过是温泉场景和泉华现象罢了。 相对刘宗迪以往的大部头专著《失落的天书:〈山海经〉与古代华夏世界观》而言,《〈山海经〉的世界:妖怪、万物与星空》不但篇幅短小、图文相彰,整体风格也较为浅显而有趣,既适合雅俗之共赏,更可作《山海经》入门之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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