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广州文艺》杂志一直关注青年作家的写作,发掘、推介文学新人。早在2003年,《广州文艺》就与《萌芽》《青春》《芳草》联合推出“四小名旦青年文学奖”,并举办青年作家笔会。此外,《广州文艺》曾多次举办青年作家创作培训班,为刊物挖掘潜在的创作力量,成效显著。“后浪起珠江”是《广州文艺》2021年开设的新栏目,以新锐作家为推介对象,每期头条刊登5-8万字的小说新作(以小长篇为主),配发名家短评,正是对都市文学的有力补充。自发出征稿启事以来,来自全国各地的众多青年作家踊跃来稿,目前已刊发梁宝星、西维、路魆、邓安庆、宗城、李立、马亿、陈润庭等青年作家的新作,同时配发李浩、弋舟、走走、徐晨亮、张莉、张楚、魏微等名家的短评。苏童、邱华栋、麦家、林白、蒋述卓、谢有顺、徐则臣、李浩、阿乙等文学名家纷纷为“后浪起珠江”栏目题词:“青年立岭南,后浪起珠江”“且看后浪翻腾起珠江,中国文学代有才人出”……独具文艺特色,表达了名家们对该栏目及“后浪”作家寄予的厚望。作为同行,《长篇小说选刊》敬佩《广州文艺》的锐气与勇气,也深切地感受到“后浪”的汹涌与活力。我们本期特选载鲁迅文学奖得主李浩、弋舟、张楚为“后浪起珠江”栏目发表的三部作品《海边的西西弗》(梁宝星)、《暗子图谱》(路魆)《游荡者》(马亿)撰写的评论,期待能与友刊携手,凝聚文学新力量,共创文学新未来。 孤雌生殖或者虚数的文学 弋舟 刊物体贴,连同八万字的作品,一并给我发来了两千字的“故事梗概”。要么,这是怕我通读累眼睛;要么,这是怕我读了梗概之后,如坠雾里。这两样担心都不无道理。 我呢,硬是一字不落地读完了这八万字。 的确是累着了眼睛。但也说明,这部作品,自有其吸引我不惜累着眼睛读下去的魅力。也的确有如坠雾里之感,那两千字的“故事梗概”,完全无助于我对这部作品的理解,甚而,这个“故事梗概”在我看来,非但牵强,还是对这部作品的歪曲乃至拉低。 这不是那种我们所习见的“小说”,至少不是我所习见的。所以,以“小说”来判断它,我依然会有些犹豫,只能以“作品”称之。于是,那个经验意义上的、所有的小说似乎都可以梗而概之的理解捷径,面对这部作品时,便截然失效。 它基本上是“非故事”的,吸引我读下去的,毋宁说,是一段复一段、犹如波浪一般激荡而出的句子——当我写下这个比喻句时,我已经感到了自己的匮乏。因为我知道,自己依然是用一种习见的手段在解释新鲜的对象。那么,套用这部作品的手段,我或者可以如是比喻——那是一波复一波、犹如量子纠缠一般熵增的过程。 对,量子纠缠与熵增。对这样一组概念,我们是不是会有着某种似是而非的理解?似乎,是知道一点的,却又是截然不知所云的。于是,在这种“知道一点”和“不知所云”之间,某种我们孜孜以求的、以“荏苒在衣”“时见美人”这样的句子朦胧比附过的“文学性”,竟得以浮现。 量子纠缠:当几个粒子在彼此相互作用后,由于各个粒子所拥有的特性已综合成为整体性质,无法单独描述各个粒子的性质,只能描述整体系统的性质,则称这现象为量子纠缠。量子纠缠是一种纯粹发生于量子系统的现象;在经典力学里,找不到类似的现象。 熵增:是一个自发的、由有序向无序发展的过程。熵增加,系统的总能量不变,但其中可用部分减少,熵越高的系统就越难精确描述其微观状态。 以上“知识”,均来自于百度,我并无能力对之做出精确的转述,但就是在这种“非精确”的理解之下,我却读到了属于文学的、亘古的美。当我试着以“量子纠缠”与“熵增”,来替换“浪花”与“激荡”那样的古老比喻时,我知道,我已经在部分地挣脱那种顽固的审美惰性了。 我们以土地上的耕耘来比喻精神创造,继而以甲虫来比喻人的异化,终于,来到了以“量子纠缠”与“熵增”来说明自己的时代。但那种顽固的审美惰性从来就不曾放过我们。当我们古老的先祖在大地上将女人喻之为鲜花的时候,他没有一个先验的习见压迫自己,于是充满了创造的惊喜;而他们的绝大多数子嗣,迄今还笨拙地、骄傲地、没头没脑地重复着祖先原初的创造。这些懒惰的子嗣们,只能将人类一切的创造攀附在古老的经验之上,仿佛离开了种地打鱼,就无法解释世界,仿佛没有一个故事,就无法梗概人的情感。 于是,你也当能理解路魆书写的难度。他所要承担的风险,不仅仅在于像我这样一个所谓的专业读者读起来都不能贸然认领文体的尴尬,他更要承担着的,是被那种惰性审美继承者的污蔑。这些继承者们的反对,倒也是可以想见和可被理解的。他们垄断着陈旧的话语权,捧着的,是一只祖宗遗产般的饭碗,正吃得满嘴流油,一旦让路魆这样的家伙占了上风,简直不啻于彻底的破产。 于是,你也当能理解我写下这篇读后感的难度。我也是那个传统定见的继承者,即便没有吃得满嘴流油,也差不多能够以此果腹。就是说,接受路魆,便意味着部分地反对自己。 我所理解的那个文学,大致上,是需要如此之两极催生的:一曰现实,一曰想象。就像物种之繁衍,总要阴阳搭配、雌雄合力。但到了路魆这里,“孤雌繁殖”悍然杀出,现实不需要想象了,想象也全然罔顾现实,如同百度的词条里所说的那样——也称单性生殖,即卵不经过受精也能发育成正常的新个体。这样的“知识”进入到这部作品中,成为情节的基本前提,其价值,远非一个重要的故事逻辑元素所能比拟。在我看来,也许,它还表征着一种新的、我们尚未充分意识到的文学精神。没错,我又不可避免地说到了“价值”,但我之“价值”,势必与路魆所欲表达的“价值”相左,在他那里,有一个巨大的、文学与精神的双重喻体——虚数。是啊,对此,我只能再次依赖百度,并省略繁复的数学公式,直接以这个结论来说明虚数的所指——虚数表示具有非零虚部的任何复数。 什么是“非零虚部的任何复数”?老实说,我也不懂。但是至少,我会据此驱动自己试着去颠覆既有的“价值”观。如果你压根不会为此而恍惚着烧脑,那么,我奉劝你不要去累着眼睛读这部八万字的作品。 所幸,我读完了。这部孤雌生殖或者虚数的文学作品,兑现了某一部分我那阅读的传统诉求——它的句子写得真的是好,路魆也真的是渊博;同时,它还部分地摇撼了我,让我从那种昏昏欲睡的审美惰性中苏醒,依稀看到了,新鲜的美。 随那份两千字的“故事梗概”而来的,还有路魆的简介。由此我得以知晓,这位90后的广东同行,已经在传统文学期刊上攻城略地。我要向这些刊物鼓掌,就像这次要向《广州文艺》致敬一样,因为大家干的这件事,有着一种捧着老碗砸老碗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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