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域记到红楼梦——记中泰文学丝路上的摆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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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华社北京12月14日电（记者陈倩慈）“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这句《红楼梦》里的缘起诗，用在北京外国语大学亚洲学院退休教授、博士生导师邱苏伦身上，却被学生们评价为“那般贴切”。

数十年来，这位泰语语言文学专业的老教授，不仅培养了一代又一代活跃在外交、新闻、教育、经贸等各领域的外语人才，更翻译了《大唐西域记》《洛阳伽蓝记》《五灯会元》等中国经典著作。她的译作，在泰国文学界和翻译界好评不断，更引起中文爱好者对中国古代文学、文化、文明的探讨与共鸣。

“在昼夜星驰上千年的丝绸之路上，语言承载文化，文学交流文明，”现已74岁的邱苏伦教授说，“借助泰语教学和文学翻译，讲好中华文明的故事，是我的痴迷与执念。”

用译笔传递文化

“在许多学习泰语的中国学生和学习中文的泰国学生眼中，邱苏伦教授早已是汉译泰文学翻译的‘天花板’，”北京外国语大学亚洲学院副教授陈利感叹道。

图为邱苏伦在泰国出版的两部译著，左为《大唐西域记》，右为《洛阳伽蓝记》。（新华社记者陈倩慈摄）

中国文学作品真正意义上翻译成泰文，始于清嘉庆年间泰国文学巨匠昭披耶帕康（洪）完成《三国演义》的泰文译本。此后，《三国演义》《西游记》《西汉演义》《水浒传》等一批故事性较强的中国文学作品走入泰国千家万户，成为家喻户晓的中国故事和再创作的故事蓝本。但因为非通用语种互译的种种局限，一些诘屈难懂、深寓哲理的中华文化古籍却始终未能走到泰国读者的面前。

邱苏伦感叹，在两国文学交往中，有太多未及传播的优质文学经典，她一直希望自己能为中泰文学交流之路再添笔墨。

2004年，历时4年，邱苏伦翻译的全本《大唐西域记》在泰国出版，这是该书第一个由中国学者独立完成的外文全译本。从西域城邦到南亚古国，从雁塔传说到西女故事，从巴米扬大佛到鹿野苑古刹，曾经对“唐僧故事”耳熟能详的泰国读者在泰文版《大唐西域记》中第一次全面看到了玄奘这位佛法大师和翻译大家的历史原型及精彩著录。

更重要的是，《大唐西域记》中很多梵文译述与泰文中很多巴利文印记同源相通，《大唐西域记》中浓墨记述的古印度、古斯里兰卡又与泰国古代佛教有着密不可分的历史渊源。译本一经问世，立刻在泰国读者、学界和佛教界引起反响并迅速再版，多位教授、高僧、出版界人士辗转找到邱苏伦，作进一步学习交流和探讨。

玄奘法师沿着古丝绸之路西行，把诸多梵文典籍译为中文；相隔千年，文明互鉴下的文学丝路再生熠熠之辉，泰国读者通过译本看到的不仅是中国古人的智慧，更有东方文明强大的生命力与感染力。

翻译《大唐西域记》后，邱苏伦又花费了十年时间，翻译了北朝文学双璧之一《洛阳伽蓝记》和中华文化史中的禅宗巨著《五灯会元》，前者出版后同样掷地有声，后者目前几近付梓。而眼下，邱苏伦正在翻译另一座翻译界的高标——《红楼梦》。

“《红楼梦》里每一句话都要推敲，每一句诗都暗藏深意，所以，译《红楼梦》既要在字面中，又要在文字外，既要译出推敲，又要藏入深意，所以整体翻译进度较慢，但‘慢’是为了译文能更‘快’被泰国读者理解和消化。”

用舟楫摆渡文明

1975年中泰建交，同一年，邱苏伦正式在北京外国语大学执教泰语。为两国友好培养人才，成了她走上讲台的第一天就立下的初心。40多年来，邱苏伦见证了自己培养的学生广泛参与到中泰官方和民间往来之间，她说，“这是我最自豪的事情”。

不仅用文学翻译推动两国加深认知，邱苏伦还通过各种方式推动两国教育界密切交往交流。在一次接待泰国王室成员访华的口译工作中，邱苏伦过硬的口译水平给随团来访的清迈皇家大学（时为清迈师范学院）校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经邱苏伦牵线搭桥，清迈皇家大学与北京外国语大学于1990年建立校际交流关系并延续30多年至今。

1991年，邱苏伦作为该项目首位交流教师前往泰国清迈皇家大学助其开设汉语专业，并同其他北外专家一起为该校拟定了汉语教学大纲。时至今日，这仍是泰国唯一的师范类汉语教学大纲。她编写的《实用汉语读本》和《实用中级汉语读本》至今在泰国的中文学习者中备受欢迎，不断再版。

2010年5月6日，时为王储的现泰国国王哇集拉隆功授予邱苏伦泰语专业荣誉博士学位。（受访者供图）

2012年4月22日，泰国翻译家协会授予邱苏伦泰国最高翻译奖——苏林塔拉查优秀翻译家奖。（受访者供图）

在这位古稀老人看来，一己之力有限，只有生生不息的使命传承，才会开枝散叶，为跨国文化交往贡献更大的力量。

“中泰地缘相近、人文相亲，对教育的理解也比较接近，”邱苏伦说，“正因如此，我希望能通过语言的桥梁，借助课堂教育和文学译著这两种形式，让更多人读懂中国的哲学、思想、理念和智慧，乃至中国人的行为方法、处世之道，这是对外汉语教育的要义，更是探索讲好中国故事、让世界读懂中国的实践。”

2021年11月25日，邱苏伦站在北京外国语大学西院教学楼前。（新华社记者陈倩慈摄）

在北外泰语教研室一隅，收藏着一台机械泰文打字机，键盘上磨尽的字迹讲述着她跨越近半个世纪的初心和使命。

“生死大海，谁作舟楫?”玄奘法师在《大唐西域记》里记述的这句发问，似在点破他西行的要义，又似在指引后辈有所作为。手执译笔，为外国读者铺设一条深入了解中国文化的新丝路，对邱苏伦而言，正是摆渡文明的舟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