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南通邱新祥 于 2021-9-2 08:05 编辑
前一篇,我在“南通濠滨”论坛上发了一篇“离世的世袭书记,让我想起火柴厂的历历往”。湘水余波网友读后,要我对早年火柴厂两个师傅,再写点东西。其实,一车间我第一任师傅李汉,13年前就已经记录了。火柴厂对于我的成长,痛苦大于幸福,正是这样的状态,才让我痛下决心,主动打破铁饭碗,告别了火柴厂,飞向了一个自由飞翔的辽阔天空。
下面一篇为2008年4月29日记录。这次面世,文字略有改动:
李汉,我工伤唯一登门探望我的第一任师傅
作者:邱新祥
1976年,我先在一个街办企业。一百多号人,不大,但自己好歹是个脱产人员。可不死心,一边偷偷写稿,拿出去发表。上班时,还躲在仓库,跟着收音机学习日语。总盼着有一天,学成后跳出这个小企业。
3年后,果然跳槽,但没有能跳远,仍在家门口。不过这是一个大国企,有五百多个职工。进去没有能坐到办公室,却被安排在一车间。我有些情绪。本想,凭自己能力与文化水平,在车间干个管理员,或到工会谋个差使,应该没有问题。
情绪归情绪。我还是去了一车间。这里,为火柴厂生产第一道工序。我的岗位,每天跟着师傅,到场外装运原木,夏天,头顶晒得冒油,冬日,西北风刮得脸上生疼。每个班上,要先将堆得房子高的原木,一根根地撬下,再几个人合力,站在木头一边,奋力撬上滑轮车。大约装五六根,但很沉,需要一个人在前面拉,两三个人在后面推着走。遇到直径大的,或弯曲厉害的,一头挂在地上,那就得付出吃奶的力气。到了车间锯木处,再用一种老式的锯木设备,依次分段。一个班下来,累死累活,也干不了多少。
我的师傅,也是锯木组的班长。他叫李汉,当年有50岁,长得很壮实。他跟我讲过多次,他们这个活儿,比较累人。劝我应该找厂领导,调到办公室。
我没有能力。原来本想指望父亲的老关系,但他积劳成疾,已经早逝。生前与他关系不错的老厂长胡三锁,也离任了。接班的是马金生,其职务是个厂书记。那时企业实行厂长负责制,但此人,大小权力一把抓。自己呢? 也不愿意为了改变处境,巴结那个领导。
果然,没有多久,我干得鼻孔出血。这种活儿的确不是我干的,自己也不愿干了。没有进入企业前,在五中,为了能在市中学生运动会上,拿到名次,体能训练加大,加上营养缺少,造成了胃溃疡。原来供职的小企业,工作比较轻松,这个病也能扛着。
李汉师傅叫我休息。我开了几天病假。后来觉得不妥,又坚持干了。还好,总算来了机会。不过我没有调到办公室,还在一车间。原来,一车间锯木组,要上一套新设备。很快我随李汉师傅等4个人,到了上海火柴厂培训,学习全新的锯木新技术。
我与另外一个姓孙的同事,被安排在电控柜上学习操作电钮。电钮是三排,红红绿绿十几个。操作员要做到用电钮熟练控制整个锯车,不但左右、前后、上下运行,还需要控制前进、倒退,同时对车速的快慢档,还需要把握准确。开始学习操控高速运转的电锯,我与孙同事只能站在机台旁边盯着。3天后,才基本熟悉操作要领。过了一个星期,我与孙正式走上电控柜,在上海师傅的指教下,开始了独立操作。
结果,孙也许年纪偏大,脑子反应不快,上去控制电钮,手指也发硬,大大影响了生产进度。
上海的师傅,不让他干了。我干了两三天,眼睛不再看着台上的电钮,10个指头全凭感觉操作。回到本厂,这个操作工作,就落实到我身上。从上海回来,大约一个星期后,锯木组一切趋于正常。又过了一些时间,由于锯木效率高,一个班的任务,4个小时就能完成。不但效率高,锯木质量也提升了,因为锯缝小,也节约了木材。
新设备的上马,除了班长李汉师傅,我居然成了锯木组的2号“人物”,每天锯木生产完工后,我还把生产场地收拾得干干净净。当年,我与李汉师傅,都被评上了车间先进生产工作者。
那时,由于工作不再累人,效率也高,我也就有了一些空闲时间,阅读自己喜欢的文学书本。原来总想有一天调到办公室,竟也不想了。这个期间,北京两家国家级文学杂志社,招收函授学员。得知这个消息,很快我都报了名。
我原来就是两种杂志的忠实订户。记得,其中《人民文学》创作函授中心,教务主任为国内知名作家刘心武。我是第三届高级班的学员,1987年拿到结业证。期间,我还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参加了文学方面的短期学习。当然,能有这些学习机会,还是得益于我的工作轻松,劳动强度大为降低。原来手拿笨重落后工具,干得鼻孔出血,人累得几乎趴下。正是生产设备的改善提升,从近似原始的劳动状态,一下跨入了先进的电控时代。
在那种生产状态下,我也基本定心了,不想自己飞高甚至飞远。但后来,突如其来的不幸降落到自己头上,而且这件给我带来伤害的流血事故,在厂安全科与车间领导的处理下,却变成另外一种结果。为此,我对火柴厂开始失望,从内心想着,有一天彻底离开这个缺少人性、公道扭曲的伤心之地。
从上海学习回来,也就过了一年多点时间,那是一个夏天,我在操控台上,正在聚精会神对着几组电钮“弹琴”,突然发现,吊在半空中的原木,掉下一块长长的树皮。我知道,如果不处理,树皮靠近高速运转的锯子,很有可能刮到锯口,导致锯子断裂,出现伤人伤机严重后果。
一个姓袁的同事,站着原木另一边,没有反应。见此情形,我大步跳过去,右手一把扯下发粘、沾着乌黑河泥的树皮。但就在这一刹那间,姓袁的手中一把锋利的铁钩,突然从下面挥来。他是想用铁钩把树皮鈎下来。却不知为什么,铁钩一下钉到了我的右手掌。 我疼得人跳起来了,其他几个同事也吓坏了,没有人敢把铁钩一下拔开。铁钩几乎把我的右掌击穿。我两腿发软,几乎要倒下。
我被李汉师傅与其他同事,送到厂里医务室。金大夫为我紧急进行了清创处理,右手背断了一根主血管,几个细小血管,已经模糊不清。最后,金大夫为我缝合了一根主血管,外层呈十字形地缝合了近10针。
起初,我以为,车间领导与负责厂安全科的吴某,要处理这件工伤事故肇事者。我觉得,事发前,他与我离得很近,应该能看见我上来处理树皮,但姓袁的手上的铁钩,居然直接挥过来,对我的右手掌造成创伤。但不可思议,这次事故,通过车间领导与安全科吴某,联手操弄,竟然认定我负主要责任。其理由,我的岗位在操控台上,不需要我处理那块掉下的树皮。对方负次要责任,但工资奖金都没有受到影响。倒是本人,在家病休了近3个月。奖金一分没有,工资打了 7 折。
发生工伤后,车间那领导与那个姓袁的无动于衷,在他们眼里,就像没有发生这件事一样。还是,我的师傅李汉,下班后,带了水果来我家看望了我。当时,他还是说了这么一句:凭你的能力,你不适合在我们车间,车间里有那些人(指车间领导与个别奸诈之人)你在这里,难有翻身之日 。有机会,还是早点离开。
病休结束,我再也没有回到一车间锯木组。一次偶然机会,进了供销科。也是憋了一股气,很快又独自去了东北林区,开始了调运木材这段不同寻常的人生历程。
从此,我离开了我的师傅李汉,离开了一些原来相处的同事。除了认真工作,一头还扎进了心仪的文字。这些经历,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如今,那个老国企的一些同事、领导的身影,已经有些模糊。唯有我的师傅李汉,那张圆圆的黑脸,有时浮现在脑海,是这样清晰又可亲。 2008年4月29日星期二 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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