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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一鸣 己亥年夏,在上海思南公馆举办了“名士气度,百年风流”黄裳先生百年诞辰纪念会,与会嘉宾有陈子善、陈麦青、陆灏等,分别讲述了与黄裳先生交往的往事,回忆了黄裳在生活、治学、写作等方面的一些事。会上展示了山东人民出版社即将出版的多卷本《黄裳集》样本,看上去是完整的书,有的只是封面,内页全是白纸,应该是为赶活动而放置的样品,本想在现场买几本,请陈子善等嘉宾签个名,现只好失望而归了。在《黄裳集》中有几种还是比较感兴趣的,如古籍研究卷中的《远山堂曲品》、创作卷中的《一脚踏进朝鲜的泥淖里》等,但始终未见出版,特别是书信卷第一辑中也未见踪影。在已出的《黄裳集》中,购了册《前尘梦影新录》。 《前尘梦影新录》是黄裳写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的一组题跋笔记,三十多年前由山东齐鲁书社出版,可惜仅印千册,现已不易得。黄裳庋藏古籍丰富,后被悉遭抄没。甲寅年黄裳自干校回籍养病,以写字消遣,特意借来旧墨一块,在闲置的明代白棉纸和明清竹纸上,陆续编写失去的书的目录,仿徐康旧题,命之为《前尘梦影新录》。黄裳在《前尘梦影新录》“前记”中写道:“在一二百年前的旧纸上写字,……记忆是不可靠的,内容也记不真切了,所以这只能是一种挂一漏万的回忆录,随手也记下一些得书经过,书坊故事,近于随笔。” 黄裳《前尘梦影新录》成书于1987年前后,以笔记文之体裁,共著录古书547种。内容仿古代的题跋,以短小精悍的形式,多记录得书经过、版本流传、书坊故事、书林掌故等。如卷四《楝亭诗钞》条:“近以病闲,追忆亡书,写为此录。旧目不存,但凭记忆。兴至即书,不复诠次。多记故事,亦及估人,留待他年,亦海上书林掌故矣。又偶得片纸,记群书行格序跋印记,亦为写入,不嫌覙缕。惟求书虽勤,读书日少,过眼烟云,多未终卷。遂不能校雠异同,论其得失,随笔书之,殆亦赏鉴之支流,不足以言著述。”再次重申《前尘梦影新录》写作之缘由。 又如卷一《陶靖节集》叙:“嘉靖蒋氏移斋刻本。此集十卷,翻宋本。宋讳缺笔。每卷尾有牌记,或篆或楷,卷十末有刊书题记,亦围以方匡,作牌记状。纸墨明艳,棉楮巨册。余先得一本,后更于传薪案头见残本三册,书根旧题为天一阁旧式,取对前所收本,开本之巨,纸墨之精,宛然如一。按玉简斋本《天一阁目》著录陶集多至十数,则此两书同出阁中,可无疑也。集刊于嘉靖丙午,所拒似非佳本。校雔不精,时有误字。而‘欣然归往’之类,亦与钱曾所云宋刻善本不合。疑蒋孝官刻此以为书帕者。”文中既有版本介绍,优劣判断,又有得书经过,黄裳以前是收到过一批天一阁旧藏的,而此本《陶靖节集》是他在旧书店配齐的。 再如卷三《于东集》条有云:“乾隆刻。小字写刊甚精。沈廷芳撰。为椒园奉典试之命纪行诗集。戋戋小册,得以书肆架上,甚以自喜。椒园不知别有集否。余于藏书家集每见必收,几于依叶氏纪事诗按目而索,所得甚富。旁及画人,是亦收藏之一径,向未见之它家目录者也。”从中可见黄裳对于藏书有着独到的见解,对于藏书家的集子特为留意。卷五《龙云先生文集》叙:“明初刻。此亦己丑冬日得之修绠堂者。衬订,残存五册。黄皮纸印。卷中有山阴祁氏澹生堂藏印,又有李木斋印,则估人后铃者,书非李氏物也。”能从细微处辨其书版,足见黄裳阅书无数,慧眼独具。 按黄裳在《前尘梦影新录》“前记”中所言,1971年黄裳全部藏书被“按政策没收”,把有字的书籍包括拓片全部装麻袋抄走,1973年黄裳因病从干校回家休养,见留一大包空白的旧纸,其中有明代的白棉纸、明清的竹纸,还有一卷五彩的旧高丽发笺,黄裳就在这些旧纸上写目录。据黄裳所言基本上是靠回忆(另可能他在干校期间也写过类似的笔记),但如果阅读《前尘梦影新录》会发现,有的光凭记忆是无法写出来的。记忆力超强的黄裳又是怎么写下这些文字的? 一是肯定有“漏网之鱼”,据陆灏在《忆黄裳先生几则往事》一文中所叙:“说是有字的全部抄走了,但仔细读黄先生的题跋集,还是能发现当年有不多的漏网之鱼。一九七二年十月五日,黄先生在《中兴间气、河岳英灵集》后写跋说:‘右跋未竟,亦未记岁月,大抵五年前所书也。后为友人携去,近始还来,而群书已去,不胜辽鹤之感。’一九七三年二月二日在《吕晚村家训真迹》后写跋道:‘得此书二十二年矣,幸未与群书俱去。岁暮重展,大有趣……’《新录》中提到张宗子的《梦忆》时也说:‘余儿时读本也。群书扫数尽去,只此小册偶遗,似故主情深,恋恋而不忍去者。今日之犹能读蝶庵文字,赖有此耳。’……” 二是黄裳之前一定记过抄录古书笔记,他有这方面的习惯,而这些笔记是留存下来的,依据是黄裳在《琅嬛文集》所言:“今书已不存,而草目尚在,亦一大掌固也……”,就是说的此事。三是黄裳的《前尘梦影新录》的后面几卷,应是有黄裳重抄的部分,一方面是为了珍惜这些老纸,另一方面大段的摘录不仅要笔记,最好还是有原书为佳,黄裳被查抄的书籍,是1978年逐渐发还的,在时间上也允许。同时黄裳在写作中也参考了一两种可能到手的新书,如邓之诚的《清诗纪事初编》和孙殿起的《琉璃厂小志》等。另黄裳《前尘梦影新录》中书名多见于《来燕榭书跋》和《来燕榭读书记》,但写法显然有所不同。可以判定的是,基本上应是凭记忆写成的。《前尘梦影新录》原曾名为“云烟过眼新录”。 在多年前,我曾得过一本线装的《前尘梦影新录(手稿本)》,是2008年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影印出版,线装四册,富阳鸿宝斋承印,手稿本不仅保留了原稿尺寸,还仿照稿本纸质,以白黄两种不同纸色区分出白棉纸和竹纸,印制颇为精致,此版仅印五百部,定价八百元。这个定价实在是无法下手。巧的是10年前后,有次到浙江杭州富阳开一个古籍影印的研讨会,主办方中就有鸿宝斋古籍书社,会议研讨的是新时期线装书古籍影印的传承和创新。会议赠送的礼品之一即是《前尘梦影新录(手稿本)》,收到后很开心,也觉厚重,这套书比这次研讨会记忆更为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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