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R1 r( ~8 G* N! C2 H" A, E2 |" n萧易。 黄金面具,青铜人像,丝绸,象牙…… 四川广汉三星堆遗址3-8号祭祀坑的发掘,令考古工作火出圈。 三星堆持续“上新”,改变了许多人的传统认知,也让人们不断将目光聚焦在这片广袤的西南平原上。 从考古走入历史,从遗址解读文化。作家萧易历时10年,19次考古寻访,有序梳理了四千余年的四川历史。 剖析历史微观,为凡人立传。将自己“投射”到历史里去,让历史想象建立在考古实物与文献史料比对之上,并试图从微观的剖面解读蜀地历史——它的主角,大多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它的故事,来源于某些被史书遗忘的片段。 于是,那些原本不见于史料记载的人物,也在《寻蜀记——从考古看四川》里变得鲜活了起来。 千根象牙印证了当年的想象 10年来,萧易的足迹几乎遍布巴蜀,这样的寻古寻访发现之旅,追溯了4000余年的文明,汇集成了一部在脚下遗迹与千年文明间切换的蜀地史。 “题材新颖而架构独特,文字灵动而厚重,言语简约而精微。”在知名作家、四川大学锦城学院教授谢天开看来,萧易这种民间立场记述与解读的方式,是于正史的宏大家国叙事之外,凸突着民间叙事的细微的烟火气息。 在《寻蜀记——从考古看四川》里,萧易选择了四川近年来具有代表性的考古发掘以及荒野田畴的遗址,以时间为断代,跨度从新石器时代到清代。不仅有耳熟能详的三星堆、金沙遗址,也有诸多难得一见的现场见证,还有大量文物出土和遗址留存。 从三星堆到金沙遗址,一一呈现在我们面前的,不仅有青铜立人、青铜面具、金面具、太阳神鸟,还有密密麻麻的象牙。 三星堆出土了大量的象牙,而同为古蜀文明的金沙遗址,早在2001年的考古发掘中就发现了大量的象牙分布。 金沙遗址(梅苑)中心发掘区的一个象牙堆积坑里,出土了1000多根象牙,最长的一根有185厘米,这在世界范围内的古遗迹也是绝无仅有。 金沙象牙经鉴定为亚洲象的象牙,亚洲象仅雄象产牙,每头雄象两根,金沙1000余根象牙至少取自500多头雄象。今天的亚洲象分布在东南亚、南亚地区,不产象的成都平原,为何出土象牙反而是最多的?萧易翻阅史料发现了一些线索,《吕氏春秋》说,“商人服象,为虐于东夷”,大概意思是商朝人驯服大象后骑着大象跟东夷部落作战。 萧易推测,远古时期,象群的分布可能比今天更为广泛,不仅仅是气候温暖的黄河流域,四川盆地也可能出现过象群的足迹。古人由于象群离去,产生想念,这才有了“想象”这个词。萧易认为,文字学上,想象的本意就是对象的想念。金沙人贮藏大量象牙的目的,如今已经无法准确地考证。与雕刻成圆珠的三星堆象牙相比,金沙人至多是把象牙切成一块块的薄片,或者,直接整根贮藏当作祭祀品。或许,在金沙人眼里,充满光泽、完美无瑕的象牙本身便是艺术品吧。 青铜器、象牙、蒲江船棺、江口沉银、汉阙、龙桥群,这些文物一一串连起来,恰恰形成了一部可以触摸、踏访的历史,或让人俯身细察文物,或让人走进遗址,并以此引导读者进入历史文化的现场,进入历史的时间,进入历史的空间,然后一同由此而想象当时可能发生的种种景象。 雕刻在石头上的大宋王朝 但凡考古上有新的发现,萧易总会想办法去现场一探究竟。 作家刘乾坤曾与萧易一起在四川泸县调查明清龙桥群。萧易在荒野中看到了许多宋墓,一个人钻到古墓里不肯出来。刘乾坤在墓外等了半天,才看到他满身泥污地爬出来,兴奋地说,宋墓的墓门的武士,模样与《水浒传》里的梁山好汉非常相似。与枯燥单调的野外考古相比,这样的发现,也算是一种难得的乐趣。 于是,这样的一段经历,也体现在第13章《泸州宋墓》里。 夏天到来的时候,隐藏在泸县罗盘山的一些宋墓就在雨水的冲刷下,渐次露出了真容。令萧易颇有穿越感的是,随着考古挖掘发现的一件件文物,宋人的故事也与小时候读过的《水浒传》互相印证了起来。 《水浒传》第十三回“急先锋东郭争功青面兽北京斗武”,写索超与杨志在京师比武,索超“头戴一顶熟钢狮子盔,脑后斗大来一颗红缨,身披一副铁叶攒成铠甲,腰系一条镀金兽面束带,前后两面青铜护心镜;上笼着一领绯红团花袍,上面垂两条绿绒缕颌带;手里横着一柄金蘸斧”。这样的装束打扮,跟泸县南宋陈鼎墓里发现的石刻武士,颇为相似,后者也是“戴着虎头形头盔,身披铠甲,腰上束带,胸口罩着圆形护心镜,外罩长袍”。更加巧合的是,跟索超一样,石刻武士手上握的也是大斧。宋朝时期的武将装备,不管是北宋还是南宋,其实都没有太大的区别。某种程度上,宋墓里的石刻武士,应该就是依照大宋兵士的模板刻制出来的。 宋人习俗,生前即找来风水先生,营造墓茔,也称“生基”或“寿堂”,并在墓中放置石像。成都金鱼村宋墓曾经发现一尊高约20厘米的青砂石男子坐像,同时还出土了两块买地券,其中一块上书:“大宋淳熙九年,岁次丙寅,十二月丁酉朔,初四日庚子。今有奉道弟子吕忠庆,行年四十六岁,九月十六日生,遂于此成都县延福乡福地,预造百年寿堂。……今将石真替代,保命延长,绿水一瓶,用为信契。立此明文,永保清吉。”1182年,吕忠庆的寿堂业已完工,而直到19年后(嘉定四年),吕忠庆方才入土为安。 萧易发现的另一件石刻武士,更为神奇,武士肩上背着龙头形器物,内有弓箭数支,箭镞朝上。如果是弓箭手的话,箭镞一般是朝下的,方便拔箭就射。南宋的时候,有一种叫“赣筒”的火器,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突火枪”的前身,依靠火药燃烧产生动力,将筒内多支箭一起射出去。此前,一直没有发现图片和实物,模样成谜。按照萧易的推测,或许,这位武士背着的器物,就是史书上的“赣筒”,或许,这位武士就是中国最早的“火箭兵”。 宋墓中的精彩雕刻,是宋人的建筑、生活、军事、绘画的反映,《水浒传》同样也是如此,只是一个以雕刻的形式,另一个以文学的形式。它们背后,都是宋朝。 一座挖了地道也没攻下的钓鱼城 钓鱼城的金戈铁马,早已淹没在历史的烟云里。 行走在重庆合川区到钓鱼城的盘山公路上,萧易的脑海中时时浮现出金庸武侠小说《神雕侠侣》中“大战襄阳”的场景:蒙古南北两路大军夹击襄阳城,御驾亲征的大汗“蒙哥挽雕弓、搭长箭,回身向杨过便是一箭。杨过低头避过,飞步抢上,左手中早已拾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呼的一声掷出,正中蒙哥后心。杨过这一掷劲力何等刚猛,蒙哥筋折骨断,倒撞下马,登时毙命。” 其实,金庸是把钓鱼城战役搬到了襄阳城,历史上的蒙哥死于钓鱼城下,打死蒙哥的自然不是大侠杨过,而是宋将王坚。 1254年,南宋悍将王坚镇守钓鱼城,充分利用了背靠山体的天然优势,在八座城门加筑城楼,并在其中的小东门、出奇门旁各筑城墙延伸至江边,名为“一字城”;山上建造水池,备足水源。易守难攻的钓鱼城,堪称“人物愈繁,兵精粮足,兼或城池之利”的军事重镇。 在欧亚大陆攻无不克的蒙军,围攻了4个月时间,依然没有攻克钓鱼城。久攻不下之际,蒙军先锋汪德臣拍马前往城下劝降,却被飞石击中,死于阵前。恼羞成怒的蒙哥令人筑高台、建桥楼、架木车,亲自上去观看军情。不料,钓鱼城上王坚指挥宋军火炮齐飞、擂石如雨,蒙哥也不知是被飞石击中还是惊吓过度,总之,回到军营后一命呜呼。统帅一去,钓鱼城自然解围。 围攻钓鱼城的时候,蒙军想过很多办法,甚至还可能动用了“地道战”。萧易在钓鱼城附近的盘山公路的一个塌方处,看到了一个地道。地道的石壁上,凿痕历历在目。凿口向着钓鱼城,明显是城外蒙军挖的地道。地道两边高,中间低,宽约1.5米,两人并排也能快速通行。从地道深处被擂石、石磨填塞的情况来看,应该是被钓鱼城内的守军察觉后填埋了。蒙军攻城略地时喜欢采用的地道战术,在钓鱼城这里,自然是行不通的,毕竟,当时的城墙是跟山体结合在一起的。 无奈的是,即便山城防御体系再坚固,也无法抵挡历史的洪流。1276年,元军攻破临安城。3年后,崖山海战,南宋灭亡,同年,钓鱼城守军不战而降。 对话 萧易:张献忠在长沙搜刮了多少金银? 萧易对考古新发现着迷,总会试着亲临现场一探究竟,然后,从史书方志的蛛丝马迹中找到线索,在历史的瀚海中打捞出一枚枚珠玉。 这样的执着,由来已久。2004年在四川大学读大三时,萧易就写了一个关于古蜀的专栏,后来集结成《古蜀国旁白》《纵目神时代》两本书。此外,还出版过《影子之城——梁思成与1939年/1941年的广汉》《知·道——石窟里的中国道教》《空山》等书籍。作为《中国国家地理》杂志发稿量第一的作家,他的兴趣也一直在考古方向。 潇湘晨报:从《寻蜀记》的书名,我们可以看出“寻”字有两大关键,一是历时10年的考古寻访,二是寻找被史书遗忘的片段。这样的寻找,主要是出于什么考虑? 萧易:我们熟悉的考古,往往是通史的书写方式,但史学家落脚到蜀地、成都的章节实在有限,这些只言片语很难为我们勾勒蜀地历史的肖像。 近几十年来,越来越多的考古发掘弥补了这个遗憾。一个个考古发掘,如同一个个片段。比如中江塔梁子壁画墓,墓主是远迁而来的荆氏家族;彭州金银器窖藏是中国最大的宋代金银器窖藏,它的背后,隐藏着因战争逃亡的董氏家族。这些富有细节的考古发掘,不仅再现了古人的生活、艺术,也从某种角度上填补了史书的空白。 潇湘晨报:金庸武侠小说《神雕侠侣》花了大量篇幅描绘郭靖与蒙军“大战襄阳”,还塑造了大侠杨过的形象,按照你的考证,金庸是把钓鱼城战役搬到了襄阳城。你探访钓鱼城的时候,对于古战场有没有特别的发现或感触?蒙军是不是用地道战打败了宋军? 萧易:我曾经写过一本文章,叫《方山为城》,最后一句话是,“从某种程度而言,四川盆地的方山城堡,赢得了战争,只是输给了历史。” 蒙军并未以武力取得钓鱼城,钓鱼城的南宋子民,以一种体面的方式告别了曾经的国度。这些山城延续了南宋的国祚,从战争的角度而言,它们是胜利的,只是再坚固的城池,也抵挡不了历史的洪流。 潇湘晨报:张献忠的江口沉银,一直是个颇具神秘色彩的传说。对于湖南读者来说,最感兴趣的莫过于“长沙府天启元年五十两金锭”的发现。按照你的估计,大西军占领长沙时,大概掠走了多少财富,张献忠是不是真的敛财过亿两,到底有多富? 萧易:明崇祯十六年十月,张献忠兵临长沙,三日后即攻陷城池。长沙吉王府“广袤若干里”,属于明代藩王中较为富庶者。我们虽然不能确定张献忠在长沙搜刮了多少金银,但从出土的金锭、银锭来看,王府、官府早已被洗劫一空,恐怕是不争的事实。 《蜀难纪实》估算张献忠遗留在江口的财物:“累亿万,载盈百艘”。《明史》记载有“金宝亿万计”。从江口沉银遗址发现的银锭、金册、镯子、耳环、簪子、戒指等文物来看,史书的记载可能由来非虚。 潇湘晨报:你在《盐亭字库》一章中提及家乡的字库塔,还有奶奶珍惜纸张的教诲,对文字的信仰、敬畏,是不是也影响了你的考古研究与写作? 萧易:城市不同,风俗迥异,但许多文化现象却是一脉相承的,比如中国大地上的字库塔,就是古人敬惜字纸的产物。幼时写了书法,我年迈的奶奶总是嘀咕,写好的纸不能乱丢,仓颉老爷会怪罪的。幼时的我不解其意,而当我站在四川绵阳盐亭县的惜墨如金坊下时,老人的话却突然浮现在我的脑海中。在很多城市,我们都可以发现文庙、文昌宫、魁星楼等建筑(就算建筑不在,也会留下一两处地名),它们同样也是儒家文化在城市中的投影。 潇湘晨报:你的这本书,主要是从微观的剖面解读蜀地历史。以前有没有专门跟踪过湖南的考古遗址发掘,将来会不会考虑从考古发掘的角度,写一写湖湘历史? 萧易:湖南的考古发掘我涉猎甚少。湖南是考古大省,著名的马王堆汉墓举世瞩目,近年来的衡阳大浦洋塘山墓群、溆浦马田坪墓群也极为引人关注。关于湖南的历史文化,我一直很感兴趣,希望能有更多的机会来学习讨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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