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行》中的买茶胜地浮梁，如今以大地艺术节重寻乡村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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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5

艺术在浮梁

白居易《琵琶行》中那句“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里的浮梁，如今又有了新的故事。从2021年5月1日至6月1日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一场在地的艺术展、在地创作的艺术品以“大地艺术节”之名进行中。26位艺术家和设计师（含3位国外艺术家）在浮梁寒溪村为外界呈现了艺术振兴乡村的活力与方向。

如今我们说到浮梁可能会稍显熟悉又陌生，似乎一下子想不起来这是何处。但若提起白居易《琵琶行》中“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便恍然，原来早在唐代，浮梁茶便誉满天下。更有敦煌遗书《茶酒论》里“浮梁歙州，万国来求”的召召美名——浮梁是海上丝绸之路瓷与茶这两件重要商品的发源地之一。

琵琶行 镜片 设色纸本，陆小曼 绘，1947年

曾经，“瓷都”景德镇也只是浮梁名下的一个县城，虽今非昔比，但若要追溯景德镇的根，那必须在浮梁找寻。正是浮梁孕育了这座举世闻名的“瓷都”，早在元代便设置有“浮梁磁局”，明朝在浮梁磁局的基础上设立了御器厂，清代改为御窑厂，先后为皇室服务了600多年。

今天的浮梁，茶园和茶山依然绵延，辽阔的乡村，希望的田野，是自然风景优美之处，也是勤劳的“移民之乡”——六十年前，因新安江水库的修建，疏解出大量淳安移民，其中一脉来到浮梁，聚齐在一个名为寒溪村的地方，他们在寒溪村扎根后很快融入本土并搭上政策快车优先发展新兴产业，脱贫致富。

4月下旬，寒溪村晒茶

现在，浮梁又有了新的故事。从2021年5月1日至6月1日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一场在地的艺术展、在地创作的艺术品以“大地艺术节”之名进行中。该项目选择落地于浮梁的寒溪村，占地18平方公里。“艺术在浮梁”主办团队为瀚和文化，邀请北川富朗担任顾问，借鉴了北川富朗原创的日本大地艺术祭的模式，邀请了26位艺术家和设计师（含3位国外艺术家）在浮梁寒溪村策划了这一场艺术展览活动。

从当地政府角度而言，踩准的是后疫情时代的发展机遇，同时又响应国家这两年的“希望在田野”和“艺术乡建”等相关政策，开创性实施乡创特派员制度，引领乡村振兴，以最大的诚意、最温暖的拥抱、最开放的理念，吸引行业专家、文旅经营参与到浮梁的乡村振兴工作。

对合作的艺术团队来说，“艺术在浮梁”的主办方是瀚和文化，也即北川富朗的中方合作者孙倩在中国组建的专注大地艺术节的团队。这次邀请到北川富朗担任顾问，这一点与桐庐大地艺术节明确要求北川富郎担任策展人的诉求不同。桐庐大地艺术节因疫情耽搁推迟到今年秋季举办，浮梁倒是“先行一步”成了瀚和团队“大地艺术节中国”的第一场实践项目。

在这个从景德镇机场自驾约1小时才能抵达的村庄，如今对我们这些“外来人”来说，艺术就是我们丈量这片土地和茶山的坐标，和当地村民交流，因而重新认识浮梁。我觉得这个项目最成功的地方在于每件作品前都会有志愿者的身影，而志愿者基本上都是当地村民。我不知道在这之前他们是否有接触过当代艺术，但显然，他们对这次的展览项目是从心底喜欢和认可的，在他们耐心又清晰地给观众讲解作品的过程中我们是能够感受到这样的情绪，而且他们清晰地表达中还会带有自己对这件作品的评价和感受，这一点就说明这些作品是真的在这里“发生”和“成长”的，经由口口相传，它们鲜活了起来。

刘建华《渠道——之形》，图 / 刘建华工作室

作为参展艺术家之一的刘建华是景德镇人，此次也欣然为家乡的艺术项目贡献一己之力。刘建华的《渠道——之形》是基于一段废弃的水渠而作，大小各异的水滴造型的瓷器是他一贯的屋漏痕墨水滴的形象，坐落于水渠之上，光洁的天青蓝瓷器釉色和粗劣晦暗的水泥形成鲜明对比的同时又将水渠所承载的历史揭开。水渠遗址一向是人类文明史的坐标，古罗马的城邦、良渚古城的发掘都因水渠和水道痕迹提供的考古依据得以建构历史。今天，水利工程依然是国家民生的命脉。《渠道——之形》便是对家乡也是对历史与文明的致敬。我曾经在两年前对刘建华的采访中提过这样一个问题（他当时参加了2018年广安田野双年展）：当地居民对这些当代艺术项目的反响如何？他们如何理解？刘建华谨慎地表示，可能对当地居民来说更像一个节日，而不是什么当代艺术，他们能参与到一些布展工作事务中来很开心——我想，这就是为什么我能从志愿者身上感受到活力的原因。

马岩松《大地之灯》 图 / MAD建筑事务所

马岩松的作品《大地之灯》亦是标志性的作品之一，主要是和地理位置有关，因为他选择了村里茶田制高点的一簇大树，是全村视野的“灯塔”，同时又因为晚上亮灯才晓真意，故本就占有一天中不同时辰的“晨昏暮霭”四时变换之优势。原本这个制高点的山坡没有人上去，最好的景色却成了与人无关的地方。现在，这里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都成了让人愿意跨过茶田的登顶之处，而且俯瞰辽阔田野的视野确实极佳，若天气晴朗，观者有心，那么这种体验真的可以成为旅行的“高光时刻”。

玛利亚·维尔卡拉（Maaria WIRKKALA）《上善若水》

来自芬兰的玛利亚·维尔卡拉（Maaria WIRKKALA）的作品有一个非常东方哲学的名字——《上善若水》。创作的灵感在于当地村民每家每户都有的水塔，为了不额外增加对象而破坏村庄的整体印象，玛利亚将水塔视为雕塑组件创作。水塔提醒了村里水资源的重要性及取水、蓄水的艰辛，将水塔升级并将其镀上醒目的颜色。玛利亚还给了每户人家选择自己最喜欢的款式，藉此让各家水塔都能呈现居民个性。

TANGO《泉有米酒酒馆》

作品《泉有米酒酒馆》不仅满足了视觉，更有味觉。这座屋子的主人王泉有擅长酿造黄酒，于是艺术家TANGO便决定把王泉有的这栋房子改造成小酒馆。从墙体的大面积墙绘再到室内的改造，呈现成一个别致的家庭小酒馆氛围。我们去访的那天，屋主正好在，很热情招待我们尝了米酒。

向阳《进化中的尘埃——史子园村的记忆》

同样是将一栋屋子纳为艺术创作对象的还有向阳的《进化中的尘埃——史子园村的记忆》。向阳采集景德镇以及史子园村过去以及现在的图像资料，从中选出人物形象，将他们的剪影刻在屋子里的墙面上。刻墙时散落的碎屑和漆皮被收集在每个人物形象下面的透明小袋子里。无论墙面上所代表的人或工艺尚在或消逝，在这里，它们的一部分得以镌刻永恒，化身为时间的一部分，与屋子共存。

邬建安《五百笔@浮梁》

邬建安则邀请当地村民每人提笔绘画——人们可以自由选择毛笔的尺寸与类型，色彩或墨也随意选择，不需要绘制具象图像或写字，只管随心所欲留下一笔痕迹。最后，邬建安再将这些笔画剪下来，以拼贴剪纸的方式集结到一张媒介上，名为《五百笔@浮梁》。

多媒体艺术家mafmadmaf则邀请观众互动，他利用擅长的多媒体技术将箬笠、瓦罐、茶和米粒，在一房间里组合成一件可以由观众敲打产生激昂音乐的装置作品。光影、旧物、旧照片、音乐、气味，是多元叠加的综合幻象。

茶田里的落日氛围音乐会

沈烈毅的《天梯》和艺术家组合“山籁mountainhood”（许琦、叶子）的《半野花园》则是依据当地自然环境而“顺其自然”的打造，竹梯或竹林，野生的花园和从荫的花草，以及游戏其间纯粹的乐趣，也许是该找回来了。

这里的作品不一而足，很难用文字描述详尽。这也正是大地艺术节的魅力，需要观看者实地体验，去用双脚丈量，去亲身感受日晒、雨淋、风吹、茶香。

倪倪、霍城、于瑒《我 · 家 · 乡》

乡村在今天，正在逐渐剥离抽象的情怀，也尽力摆脱“落后”“淘汰”的形象。曾经，伴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发展，乡村人口借着教育和工作大量移向城市，并由此带来了大量民宅空置、留守儿童、人口老龄化严重等问题。如今在广袤大地上展开的乡村振兴活动，正是对这一历史阶段的反思、回哺与重建。艺术展览介入乡村，带动了旅游业以及与之相关产业链的发展，对当地经济的发展、文化形象的提升、文化品牌的塑造具有促进作用，对村民来说也是一个能培养“文化自信”的好途径。

当然，通过艺术项目振兴乡村只能是一种可行的方向，还不具有普遍性。在偌大的中国，乡村、古镇并不是一个想象的共同体，而是若干在文化结构、生活方式、地理生态上都具有差异性的独特个体。同样的，这种模式也不应成为一种噱头，也不是为了立竿见影的“急功近利”，而是一种积极主动解决一定社会问题的态度和实践，并将当下面临的乡村问题纳入关注和研究的视野。

从实践中获得更多适用于不同乡村发展的思考与经验，我乐于见到诸如“艺术在浮梁”，以及之前的广安田野双年展、安徽铜陵田原艺术季这样的项目和展览纷纷兴起。这次的展览聚集的也都是当代艺术圈内比较活跃、口碑优秀和认真努力的艺术家，何妨亲自去走一趟这广袤的大地和乡村，用自己的脚步丈量、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