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动现场。 本文图片均为澎湃新闻记者 程婷 摄 不久前,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山东大学讲席教授(兼职)、北京大学语文教育研究所荣誉所长、中小学语文统编教材总主编温儒敏先生的现代文学研究自选集《为精神界之战士者安在》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发行。 近日,在北大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院和北大中文系主办的“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与教学的现状及前瞻暨温儒敏《为精神界之战士者安在》研读会”活动中,温儒敏介绍了《为精神界之战士者安在》的有关情况,回顾了自己近几十年来主要做的三件事,并就做学问相关话题分享了见解。 关于学术研究,温儒敏认为,现在的问题是文章太多,即使发表以后,同行也很少去关注,无人喝彩,也没有多少人去切磋。学术泡沫化的氛围会消减做学问的人冲动感和成就感。 他提出,做学术研究格局不宜太小,且应该有问题意识、有批判精神,而不是围绕自己熟悉的博士论文等打转,陈陈相因。不要去发表那些很别致,但意思不大的文章。 钱理群(左)与温儒敏(右)。 出书缘起:让后来者看看一个读书人生活的一些陈迹 “今索诸中国,为精神界之战士者安在?”这是鲁迅在论文《摩罗诗力说》结尾说的一句话。 四十年前,还是北大中文系研究生的温儒敏展读此文时,颇为“精神界之战士”而感奋,相信能以文艺之魔力,促“立人”之宏愿。如今,四十年过去,温儒敏给自己的论文集起名,用上了“为精神界之战士者安在”。 《为精神界之战士者安在》收录了温儒敏的57篇论文,这些论文按内容分为四辑:鲁迅研究、作家作品论、文学思潮与文学批评研究,以及学科史研究。 温儒敏的现代文学研究之旅始于鲁迅研究。作家作品是他研究的第二个领域,书中收录了15篇相关论文,研究的大多是郁达夫、郭沫若、老舍、沈从文等名家的名作。他研究的第三个领域是文学思潮与文学批评,其中如《新文学现实主义总体特征论纲》,在关于思潮流派系统研究的专著还很少的上世纪80年代,开了风气之先。此外,书中收录学科史领域论文12篇,这些论文多是受教学启发。 “给自己编集子,一面是埋藏,一面是留恋。”温儒敏本书的题记中写道,四十年来,他出版了20多种书,发表了200多篇文章。现在出自选集,并没有什么高大上的理由,就是做一番回顾与检讨——让后来者看看一个读书人生活的一些陈迹,还有几十年文学研究界的某些斑驳光影。 《为精神界之战士者安在》封面。 回顾数十年来做的三件事:最满意的是教学 温儒敏1978年考进北大中文系读研究生,1981年留校任教,2009年退休后被北大返聘,2011年起至今一直受聘于山东大学。 回顾往昔,今年75岁的温儒敏说,近几十年来他主要做了三件事:学术研究、教学和语文教育。 温儒敏从上世纪70年代末开始研究现代文学史,主要是做文学思潮与文学批评,研究鲁迅的作品,期间参加了比较文学学科最初的创建工作。 考虑到近年来现当代文学研究格局太小、人满为患,要做出有价值的成果比较难,温儒敏到山东大学后提出“文学生活”概念,并进行了相关调查研究,力求拓宽现当代文学研究视野。 新冠疫情期间,他还集中精力编、写了4本书,其中一本对78篇鲁迅作品进行了重新解读。 教学则是温儒敏投入热情比写文章还要高的一件事。 “我在北大任教30余年,讲过10多轮基础课和多门选修课,从教材建设到给学生上课方面也算出了一些力。不管在北大还是山大,我对本科生教学、研究生培养始终比较看重,至今共指导过33名博士生、40名硕士生,还有博士后等。这么多年来,我和研究生、博士生是共同成长的,我从学生那里得到了精神的回馈,有些学生已成为我生活中联系最紧密、最惦念的人。”温儒敏说。 教学、特别是本科生教学,是三件事中令温儒敏自己感到最为满意的一件事。他说,“教师不能光是个职业,要把它当成事业。职业与事业只一字之差,差别却很大。” 从语文看教育改革:光批评抱怨不行,要做些建设性的工作 最近十多年,温儒敏部分精力转入到了语文教育。他的初衷是结合自己的专业做一些实际的事。 期间,他主持成立了北大语文教育研究所,发起过10多项语文教育的调查。他还带领10多位北大教师与人教社合作编过高中语文教材,主持过义务教育阶段语文课程标准修订以及北大的“国培计划”。 他坦言,担任中小学语文统编教材总主编花费了他很多精力。 “我现在头发都白了,凌晨三点都睡不着觉,跟这个有些关系”,温儒敏调侃道,“这可能是我这一辈子做过的最难的事,但也是应该做的一件事。值得欣慰的是,我坚持把它完成了,并使北大在基础教育方面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除了编语文教材,近些年,温儒敏还出版了五六本关于语文教育的书。 “我的有些观点、说法引起了关注,部分观点甚至被转化到语文教学中,但我也听到很多不同的声音,包括非常多的攻击和谩骂。”温儒敏感慨,他真切地感到,喊喊口号或者写点痛快的文章容易,要改革,非常难。在教育领域,哪怕是一寸的改革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所以光批评、抱怨不行,还要了解社会,做一些建设性的工作。 温儒敏还劝诫青年学生:人生过得很快,一定要给自己树立一个比较高但又可操控的目标,抓紧时间多做有意义的事。 做学术格局不宜太小,且应有问题意识、有批判精神 谈及学术话题,温儒敏说,新生代的学者有其优势,也有其困惑和艰难,比如说“项目化”生存,学术生产泡沫化,等等。 他回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做学术的人比较少,可做的题目比较多,大家写论文也都比较认真。某篇文章一旦发表,行内的人大多会去看。 “现在的问题是文章太多,即使发表后,同行也很少去关注,无人喝彩,也没有多少人去切磋。这种状态会影响到新一代学者形成自学的心态。我查知网,想看看一些特别有名的文章有多少人引用,结果发现现在看过的人极少,这说明是生态的问题。这种学术泡沫化的氛围会消减做学问的人冲动感和成就感。”温儒敏说。 尽管如此,他认为,学术发展空间仍有,且总有一部分人做研究不只是为了“稻粱谋”,仍是痴迷于学术,做得有滋有味。 他认为,做学术格局不宜太小,且应有问题意识、批判精神,而不是围绕自己熟悉的博士论文等打转,陈陈相因。 温儒敏特别提到:“不要去发表那些很别致,但意思不大的文章。现在别致的文章容易发表,但最好有一些平衡,小部分精力来应对‘项目化’生存需求,大部分的时间还是要做好老师和学者的‘良心’的工作。” 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他说,如果做学问能做到“乐之者”的境界,不畏世俗的困扰与束缚,将做学问变成事业,并且回馈社会,那就相当好了。 在他看来,坚持精神层面的追求的同时,人文领域的学者应关注社会生活的其他方面。无论从社会的健全发展,还是从人文学科的特点出发,做人文工作的人有些坚守显然是必要的。北大的学者不能有过分的北大自恋情结。世界很大,很多变化、很多突发事件让人猝不及防,我们要用积极而务实的态度去面对这个世界。 学者评价:使现代文学介入到当下社会生活中,意义重大 活动中,北大中文系教授钱理群、陈平原、张颐武、吴晓东、贺桂梅、姜涛、李国华以及北师大文学院教授刘勇、清华中文系教授王中忱、中国作协副主席李敬泽、社科院文学所研究员程凯,围绕活动议题分享了各自的观点。 钱理群很赞同温儒敏提出的“现代文学史的基点是作家作品”这一观点。他说,近些年文学史及其教学越来越被知识化,文学没了文学味。现在应回归常识,研究和教学都应以作家作品为中心。他还透露,他目前正以作家作品为中心在写《钱理群新编现代文学史》。 刘勇、李敬泽、张颐武则不约而同地指出,提出“文学生活”命题,赋予“文学生活”学术内涵,这是温儒敏的一项重要创新和贡献。“文学生活”概念为学术研究开辟了新方向,并使现代文学得以介入到当下的生活中。 陈平原说,学者都希望在做研究的同时,能够介入社会,把自己的专业研究和社会改造结合在一起。温儒敏关注语文教育、编写语文教材即是这种实践。长远来看,在学术史上,温儒敏最值得称道的或许就是对语文教育所作的贡献。 贺桂梅认为,温儒敏关于语文教育、文学生活等方面的研究,表面上看是离开了现代文学,实际是一次破壳而出——把现代文学从专业化的学科中解放了出来。 谈及温儒敏的学术风格时,王中忱总结为“全面而均衡,现代文学研究总是充满当代意识”;贺桂梅评价“平稳,有扎实的史料和明确的问题,涉及面很宽”;姜涛则认为“看起来不是个性张扬的,但其实很有个性”。 王中忱指出,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存在竞相追逐时髦理论的风气,但温儒敏没有简单地用外来理论、概念切割或描述中国现代文学批评的历史,而是努力从现代文学批评的实际当中提炼出了一些充满斗志的新概念。 程凯认为,在现代文学研究中,要破解“内卷化”趋势,必须意识到中国现代文学研究最终要面对、要负责的对象不是学术生产,而是时刻处于变化中的当代中国社会和一般读者。研究者要认识到这一点,进而去打造一些有利于现代文学研究恢复“活气”的知识语境、空间等。 姜涛指出,温儒敏的实践体现了教学驱动研究,但当下更多是研究推动教学。当下的学生对于基础的文献和文学作品还缺乏完整了解、深入体会,就较快进入到学术状态,由此造成了学术早熟等问题,值得反思。 李国华从自身的教学经验出发指出,通识性的现代文学课可通过提出问题的方式教给学生一些脉络性、框架性的东西,让学生带着问题进入作家作品和文学事件,进行超越知识层面的阅读思考。 此外,张颐武指出,温儒敏提出的“守正创新”一词展现了中国文化的内在精神,且以润物无声的方式让时代和社会接受了。吴晓东认为,“守正创新”还体现了温儒敏为人和为学的品质。 4 @0 C4 r% X3 E7 ]
南通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