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4月26日凌晨,切尔诺贝利原子能电站的四号反应堆发生爆炸,由此引发了历史上最恶劣的一起核灾难。自那以后的三十年里,切尔诺贝利逐渐成为整个世界挥之不去的噩梦。 然而,这场事故的真相,却从一开始便被掩盖起来,长久以来一直众说纷纭。 十多年中,亚当·希金博特姆进行了数百小时的采访,以此为依托,辅之以往来书信、未发表的回忆录和新近解密的档案文件,写出了一本惊心动魄的非虚构杰作。 文 /亚当·希金博特姆 从外部目睹了四号机组损毁的恐怖景象之后,亚历山大·谢甫琴科和尤里·特列古布跑回核电厂,报告他们所见到的一切。 但在赶到控制室前,他们被谢甫琴科的顶头上司、反应堆工段值班负责人瓦列里·普列沃兹琴科拦住了。和他在一起的,是那两个被副总工程师佳特洛夫派去手动降下反应堆控制棒的实习工程师。 在普利沃兹琴科说起他们接受的任务时,谢甫琴科试着告诉他们,这项任务已经没有意义了:控制棒,事实上,整个反应堆,已经不存在了。但普利沃兹琴科坚持要去。他说,谢甫琴科刚刚只是从下部检查了反应堆,他们需要从上方评估损失。 于是,特列古布继续前往控制室,而谢甫琴科答应帮忙寻找前往反应堆大厅的通道。命令就是命令。此外,谢甫琴科是唯一有手电筒的人。四个人沿着楼梯,从 +12 标记位置爬到了 +35 标记位置。 当他们在坍塌的墙壁和扭曲的机器残骸形成的迷宫中摸索前行时,谢甫琴科走在最后一个,直到众人来到反应堆大厅的巨型气密门前。用钢铁制成、内充混凝土的这扇大门,重达数吨,但用来让它保持打开状态的转动曲柄装置却在爆炸中被摧毁了。如果他们走进大厅,而门在身后关上的话,所有人都将困在里面。于是,谢甫琴科答应留守在外面。 他用肩膀顶住大门,用尽全身力气使其保持在打开状态,而他的三个同事跨过了门槛。 里面的空间并不大。普列沃兹琴科站在一个窄窄的横梁上,拿着谢甫琴科的手电筒在黑暗中扫来扫去。黄色的手电筒光照到了“叶连娜”的轮廓,这个巨大的钢铁圆盘斜悬在半空中,由反应堆坑室的边缘支撑其平衡。数百根从中穿过的细蒸汽管已经被齐齐剪断,乱糟糟的一团,就像是一个丑娃娃的头发。控制棒早就不见了。 当他们向下打量那个被熔化的大坑时,三个人惊恐地意识到,他们正在注视着一个活性区域:反应堆喷着火的喉咙。 普利沃兹琴科、普洛斯库里亚科夫和库德里亚夫采夫在横梁上停留的时间,与谢甫琴科顶住门的时间一样长:最多也就 1 分钟。但即便如此,也已经太久了。三个人全都在几秒钟的时间里受到了致死剂量的辐射。 虽然看见他的三个同事一脸震惊、步履蹒跚地走进走廊,谢甫琴科还是想自己看个究竟。但曾经在核潜艇部队服役多年的普利沃兹琴科深知发生了什么,把这个年轻人推到了一边。大门重重地关上了。 “这儿没什么好看的了,”他说,“我们走吧。” 在一片漆黑的涡轮大厅中,副段长拉齐姆·德维叶特别耶夫正努力平息席卷整个部门的混乱。常规应急预案规定,核电厂的操作人员,而不是消防员,应当扑灭在核电站内部自己所值守区域发生的任何火灾,如今,整个涡轮发电机工段的几层楼都燃起了熊熊大火,很可能发生更大的灾难。 涡轮机械装置中注满了上千升高度易燃的油,而涡轮发电机里则含有氢——在正常的运转过程中,氢是冷却发电机线圈所必需的。如果两者中任何一样着火了,导致的火灾可能会沿着 1 公里长的涡轮大厅一直蔓延下去,吞噬核电厂剩下的 3 座反应堆,或是导致四号机组内部又一次剧烈爆炸。 放射性蒸汽和滚烫的热水,从破裂的管道里喷涌而出,被切断的线缆溅射着火花。置身其中的德维叶特别耶夫向自己的手下接连下令,打开七号涡轮上方的喷淋系统,将润滑剂排放到紧急水箱中,堵住从+5 标记位置上一个破裂管线中激射出的油。 与地平线齐平的地面上,漂着一层浮油,并且正在向地下室流去。3 名工程师组成的小组奋力冲进已经灌满热水的输油泵控制阀门所在的房间,将阀门关闭,避免火势继续蔓延。两名机械师在 +5 标记位置上扑灭了一处火情,其他人则在各处努力与火势抗争。总机修工切断了脱气走廊的水泵,从而避免了从破裂管道中流出的放射性水流入涡轮室。 大厅内,水气弥漫的潮热空气带着臭氧的味道,让人几乎无法呼吸。但操作人员根本没去想辐射的事儿,从机组那边冲出来的已经吓坏了的放射剂量测量师,也没能提供任何有用的信息:他们的监控设备上的所有指针都已经超出最大测量范围。能够显示更高读数的辐射计锁在保险柜里,没有得到上头的命令前无法取出。 拉齐姆·德维叶特别耶夫跟自己说,充满涡轮大厅的那股独特的味道,只不过是空气中的短路电弧所引发的,后来,当他开始感到恶心时,尽管知道这是辐射中毒的早期警报,但他依然用猛灌几口碘化钾溶液的办法把这股恶心劲儿压了下去。 当值班电气工程师阿纳托利·巴拉诺夫跑进来的时候,涡轮工程师尤里·科尔涅耶夫正在忙着关掉八号涡轮。巴拉诺夫开始用氮气替换掉七号和八号涡轮发电机中的氢气,避免发生继续爆炸。 等到两人完成工作时,一片诡异的静寂降临在他们和了无生气的机器周围。他们走到一个小阳台上吸了根烟。 直到很久之后,他们才发现这根烟的代价:他们身下的通道散落着反应堆石墨砌块,在两人倚着阳台栏杆休息的时候,辐射无情地穿透了他们的身体。 其他地方的工程师们已经开始在一片瓦砾中搜索死伤者。涡轮大厅一层的机械师们显然都毫发无损地逃过了最初的爆炸,但半小时后,一直在流量计室 604 房间监控着涡轮测试的弗拉基米尔·沙什诺克,依然不见踪影。 三个人在瓦砾堆中摸索着,走到了位于涡轮大厅上方平台、凹进于反应堆建筑墙壁内部的那个房间。一路上到处都是机器残骸,他们躲避着逸出的蒸汽,趟过脚踝深的积水,但当他们最终到达 604 房间时,发现那里已经什么都没剩下了。混凝土墙板被爆炸的冲力甩到了大厅底部的地面上。黑暗和腾起的灰尘吞没了手电筒发出的微光。 他们开始在一片漆黑中呼唤沙什诺克的名字,但听不到任何回应。终于,他们发现了一具躯体:昏迷不醒地侧躺在那里,血沫不停地从嘴里冒出来。他们搀着沙什诺克的腋下,把他救了出来。 (本文为[英]亚当·希金博特姆《切尔诺贝利的午夜》内容,由一頁folio·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授权发布) 非虚构 | 翻译好书 《切尔诺贝利的午夜》 [英]亚当·希金博特姆 著 鲁伊 译 一頁folio·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21年3月出版 亚当·希金博特姆1968年生于英国,是《纽约客》《连线》《史密森尼》和《纽约时报杂志》主笔。 《纽约时报》评论《切尔诺贝利的午夜》:“文字出众,引人入胜,惊心动魄而又张弛有度.....这起意外事件以一种恐怖的、不可避免的宿命感缓缓展开。希金博特姆将那个晚上亲临现场者的体验以文字编织起来,他对细节的精确把握,使得故事推进的每一步都充满张力......在极为详尽的报道和细致入微的分析中,一些重大主题逐渐浮现.....希金博特姆的这部杰作,是长久以来为填补叙述空白而进行的系列努力中的一大进步,它让许多被隐藏的真相得以大白于天下。” $ |2 P# w% D4 ~; V;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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