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南通邱新祥 于 2020-2-6 13:41 编辑
遥望星空,至今为一个早别人间的上海男人心疼 · 作者:邱新祥
2008年春节后上班没过几天,我单位办公楼里一个上海籍老板,服了农药自杀了。
此人是一个广告公司的老板。他的公司在3楼,我在他的5层办公,与他的3层办公室仅隔2层。我曾经数过,我们之间的距离,上下需要走42个台阶。虽然很近,但我们并不相识,相互之间,更没有来往。
我想,生前我肯定在楼道里,见过他。只是我们平时都上下匆匆,谁都没有时间理会对方,在这个快节奏的社会,都是对方的生人。
这幢楼房是座旧楼,上个世纪80年代建造。外表早已陈旧,表层的马赛克面砖,多数已经剥落。电梯陈旧,经常罢工。大楼里有十几个单位,业主都不愿出钱维修。楼房不算高,没有电梯,也好。上班时间,我几乎都用双脚,上下搬动身躯。
这样,有幸锻炼了双腿,当然,更锻炼了动力下降的心脏。事实也证明,工作累了,特别是大脑细胞,相互打斗或怠工较劲时,我便离开办公桌,在5层楼道里,上下运动几个来回。要不直接下楼,在起风街转上一圈。看看路人,记录一些街景。这么一活动,人不知不觉轻松了,脑袋也显得清醒。接着,很快又能进入挣钱状态了。
其实,那时挣钱,远没有过去容易了。别看我们这幢大楼里的先生、小姐们,一个个穿得油光体面,有的比楼下泡脚洗头房的老板,还要鲜亮。但这是表面现象。一些人外表包装很靓。可并不代表这些人,每天能如意将大群钞票,喂进自己的钱卡。
这个上海籍老板,就是一个典型例子。他长年抛妻离子,在南通一个人苦苦拼打。开个广告公司,据说,还挂靠市区一家拥有户外广告发布权的显赫公司。前几年,生意还可以,接了一些业务。
可是,后来由于我们这个资源有限的地级市,大小广告公司纷纷出笼。为了抢业务,相互不惜杀价,有的甚至陪本,也硬着头皮与客户签订合同。这样成本就上去了,每年的房租、业务活动费、人员工资及一些乱七八遭的成本费,都在大幅上升。
他是老板,一切需要自己扛着。哪怕扛不住,也要拼命地扛。大楼物管处的老曹告诉我,这个上海籍的老板,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平时工作起来,跟玩命一样。每天,早早就到了公司,有时已经半夜了,一个人还在电脑前忙碌。
我猜想,这位上海籍的老板,起初在心里,已经描绘了公司发展的美好蓝图,也想通过奋斗,能让妻子、孩子,以及家乡的亲朋好友,都知道他在南通开一个公司,是个文化沾边的老板级人物。
然而,严酷的市场击碎了他的美好理想。这个原来过于自信的上海老板,已经扛不住了。真没想到,这些年在南通的打拼,所有的心血,换来的回报却不愿示人。
大楼门卫老曹回忆说,据他自己告诉老曹。去年年底回家,7岁的女儿伸出手,向他这个当老板的爸爸要红包——压岁钱。他慌了,他知道,自己口袋里仅剩下几十元。因为,公司年底有几笔该收的广告款,没有能够到帐。可是,员工的工资却不能拖欠。但过年,自己又不能不回家。等硬着头皮进了家门,面对期待压岁钱的女儿,他无言以对,惭愧低下了头。
这个细节,让老曹记得深刻。等他从上海回来,他的房东找上了门,向他索要欠下的一年房租。此时,这个上海籍老板哪来的钱呀。紧接着,几个员工眼见前途无望,又相继跳槽。最让他着急上火的,他们经手的几笔业务款,都是一堆糊涂账。
这下,他感到屋顶坍塌,精神也崩溃了。一连几天,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
3月上旬的一天,我在楼下报亭停留,店主小李告诉我一个不幸消息:你们楼下有个男人自杀了,大早就被120车子拉走了。中午我才知道,自杀的那个男人,就是3楼的上海老板。
半个月后,老曹又补充了一个细节:那个上海老板的妻子与母亲,来到南通处理后事,因为与他业务挂靠的那个公司老板,没有谈拢条件。妻子扔下一句:“钱谈不拢,人就给你了!我们马上回上海!”
这个大楼名为起风大楼。楼名挺好,应该是个能出凤凰的地方。我在那个大楼里,前后留下12年的奋斗足迹。我一直不敢高调,愿意把自己当个螺钉。开始单位头头,也是南京总部领导的意愿,让我负责这家省报整个南通地方版的采编工作,却被我拒绝。我知道,自己的精力有限,擅长的是与文字并肩,安静并以独特的步伐,融入那个时代。
事实证明,我基本算成功了。那个上海老板由于过于表现自己,而且一直想以一个上海人的不凡与傲气来获取硕果,成为起风大楼里一只凤凰。但到最后却陷入深潭,以至采用一种令人唏嘘的方式,提前告别了这个世界。
直到今天,我在一个独居的阳台上,遥望远方的星空,心里依然为这个早别人间的男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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