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施红星 参观完十总镇风过留香、鸟语婉转的沿河农家别墅群,我们的车继续西行。穿过十里绿茵茵的香樟大道,眼前出现了骑岸老街。 窄窄又仄仄的青石街道,街两旁高低错落的鱼鳞灰瓦房,斑驳脱落的青砖墙,让我突然倒回明朝清代,抑或是它穿越了几百年的光阴,来到我们这个马路宽敞、水泥钢筋高筑的时代,是为了等我!等我和它来一次最深情的邂逅。 老街,真的很老了。 青石板不知道在这条街上铺了多少年,石头铺垫的青石巷长约500米,青石巷尽头的街心花园,范仲淹的石雕像高达数米,老人家慈祥的目光,仿佛还在远眺曾经的那片海。据史记载,范仲淹为了筑堤造坝,防止海坝塌方、海水涌入、毁坏良田,他用稻糠测水位。之后便有了一条从五总渡海亭,经骑岸、同乐、十八总岸头、十总,向东南延伸的海岸堤坝。那么,青石巷是范仲淹筑造海堤时留下的吗?它像一尾迷路的鱼,怕堤岸挡住它的归路,急急一跃,鱼鳞闪烁着冷冷的光泽,如夜空中的星光,澄明神秘悠远…… 我脚步轻轻,轻轻踏在这古老的街道,我的脚印将与谁的脚印重叠交错呢? 嘘,不要打扰那些曾经走过的脚步,他们是哪方的乡邻,挑着庄稼地里的青菜萝卜葱和蒜的担子,走在这东方露白的辰光里。 嘘,不要惊吓到路旁青石缝里的野菊,它总是以明媚的姿态张望,几百年的光阴,年年如是。 看,那个门头如燕展翼的四合院里,骑岸的方柿如一只只红灯笼,照亮了谁的日落黄昏,夜夜相思?把柿子清冷芳香的甜蜜寄于朝露晚风,远方的人可曾收到? 那幢二层的小楼依在,不再是年轻时桐油刷身的光鲜亮丽。木格子的窗像老人布满皱纹的手掌,粗糙苍老,秋天里的铜钱草在鱼鳞的瓦间向上生长,一片茂盛。白墙斑斓,露出一片片青灰色的砖,这座墙很适合做那些怀旧照片里的背景。回首时,发现友人在那里拍了张黑白老照片,怀念从前的情绪弥漫,如曾经这青石巷的海水夜夜涨落。 而我,于楼前把一个个精彩的片段以蒙太奇的方式反复回放,在这座两层木结构灰墙的明清风格的小楼前,我首先想到了“飞檐走壁”这个词。从前的岁月,我以为轻轻一跃的人需要有多好的轻功,现在以目测这高度,我不再膜拜武林高手了。在那乱世之秋,我想我稍加努力,也能做一个侠肝义胆、一跃而上的女飞侠。而这座楼,我更相信住的是佳人,琴声诗书声更能配得上曾经芳华的青石巷里的楼台。 那座四合院呢?大门已破烂,从前那么有劲的撑门柱子,裸露歪斜,没有了当初苍劲有力,我突然担心它哪一天会轰然倒下,如院内倒塌的半院,一堆青砖瓦砾,一片芳草萋萋,却是蝴蝶的花园、蛐蛐的道场。这四合院,曾经作为乡政府的痕迹,只能在老墙上的标语里,在老年人的故事里了。 老街真的太老了,青石巷两边的窗户,像回望昨天的一只只眼睛。我们透过风中轻轻晃动的蜘蛛网的窗,看到堆着老物什的房间,有古老的木制推车、纺织机或角落里的一只煤油灯,它们的曾经是人间的四月天,咿呀歌唱,它们的曾经走在野花芬芳的田间小道,它们的曾经陪伴过哪个读书的娃,照亮过哪个慈母手中的线……但它们缄言成老日子的时候,被收藏在一间老房,便成了古董。 那些房有的是半倒的,有的是空关的。偶尔一两个收拾整洁的院,两个人围在青石巷的路边,在竹编的筛子前,不紧不慢地剥着青豆,与世无争的恬淡,让我一下子感觉回到了小时候,回到奶奶的身边,温暖得不想离开了。 小小的庭院,花拥挤地开着,红的红,黄的黄,蓝的蓝,怒放着,朝着阳光争艳着……它们一定认为自己是院里最美的那一朵……风吹过,花浪呢喃……看哪,像当年的海。谁带着泥螺海鱼急急而归。我突然想念起从前这里的大海了。可是,亲爱的,你在哪里?我已看不见! 老街真的很老,老得让人怀念从前的车水马龙,从前的那些匆匆来去的脚步,从前的故事,从前的桃花盛开,从前的潮涨潮落,从前的朝霞星辰……老街老了,风雨飘摇,我又为它担忧,说不定哪日一纸下来:拆。许多人的怀念只能梦中再有,就像我们的爹娘,正走在让我们心痛留不住伤感的苍老路上。
南通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