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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素华 炽热的阳光斜着轻盈的身子顺着丝瓜藤蔓,穿过树杈,爬上水杉树高耸的枝头,高高低低的蝉鸣就叫醒了一个夏天的生机,随着夏日一起被唤醒的,还有逐渐开放的荷花。 周六应好友之约去唐闸公园看荷花。池塘里荷花花意正浓,田田荷叶挤挤挨挨,密密匝匝占满了半个水面。好友偏爱荷花,盛赞其“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举着手机对准风雅的“花中君子”一阵狂拍。我虽也爱夏日新荷,但更喜寂寞露重秋时枯荷幽香的洁傲的灵魂。 除了荷花,池岸边也长了不少半人高的香蒲。在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涕泗滂沱。没想到《诗经》里的荷与蒲此刻正渲染着向我们走来,带着水泠泠的清气。对着映绿半池塘水,烟影如画的香蒲,我张大嘴巴惊呼:“哎哟,是香蒲耶!” 香蒲在与水相依的植物中,风姿最为绰约。你瞧,它水袖翩跹,青翠细长的叶子宛若一把把纤巧的绿剑,在一片清朗的天地里浸溢着属于生命的柔情,于是天空有了它的色彩,水里有了它的故事。七月恰是香蒲最茂盛的时节,它抽薹开花,蕊里钻出一枝枝宛如蜡烛的蒲棒,因此它有个形象的别名:水蜡烛。把蒲棒从蒲丛中掰下来,那沁入心脾的馨香便痒痒地刷在鼻尖,香蒲的名字,或许就是因此而得。 年少时,我从没注意过水岸边的香蒲是怎样在春水里生出绿意,长成蒲的。直至有一天,同学送了我几枝晒干了的蒲棒,说点燃了可以驱蚊。在那个没有蚊香、没有驱蚊气雾剂的时代,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让人惊喜的呢?于是在蛙声四起的夜晚,我小心翼翼地将它点燃,其散发的特殊香气,让蚊子离得远远的,不敢近身。于是那个夏季,我便夜夜不受蚊虫叮咬,枕着清幽的蒲香,做着一个又一个香甜的美梦。 公园的池塘里有好多蒲棒,一只栖息在蒲叶上正在思考的不知名的水鸟被我寻找蒲棒的“窸窣”声惊起,迅速飞到另一处蒲丛中,很不开心地拿圆溜溜的眼睛斜睨我。向公园的花农要了两枝蒲棒,将其中的一枝横含在唇上,好友戏称我在啃烤肠。她不说还不觉得,仔细瞧瞧,手中咖啡色的蒲棒不就是一根烤得全身金黄、喷喷香的火腿肠吗?蒲棒虽不好吃,但其柔软的蒲绒散开后却可以用来做枕芯,睡觉时枕着,除了能闻到来自大自然的草木香,据说还能安神镇惊和清热凉血。 蒲棒不能吃,被称为蒲蒻、蒲笋、蒲白、蒲芽、蒲根的香蒲的嫩叶心却洁白如玉,肥嫩鲜香,脆如新笋,其独特的风味征服了挑剔的食客,赢得了普遍的赞誉。有诗云:一箸脆思蒲菜嫩,满盘鲜忆鲤鱼香。蒲芽既能烧、烩、炖,又可熬、煮、焖;既可单独做成奶汤蒲菜、清拌蒲菜,又可与肉合烹成蒲菜炖斩肉。蒲菜入宴席,古老而久远。相传南宋建炎五年,抗金名将梁红玉领兵镇守淮安被十万金兵长期围困,内无粮草、外无军援,便在城内到处寻找野生植物充饥,以解断粮之急。在文通塔下勺湖岸边,偶然发现战马在津津有味地吃着蒲茎,才想到人也可以取蒲菜代食,以渡难关。于是命人挖来加工烹调,品尝后发现其竟然又嫩又甜、又脆又香,随即命部下掘取代粮,解了燃眉之急。因而蒲菜又被称为“抗金菜”。从那时候起,蒲菜便成了淮安百姓公认的美味佳肴。如今,蒲菜在当地已经成为高雅宴席中一道必不可少的主菜,所谓“无蒲不成席”。 香蒲叶子狭长柔韧,可长至一两米高。在香蒲最葳蕤的时候,选肥硕的蒲叶成捆地割回来,放在场地上晾晒,用吸饱足够阳光的蒲叶编织蒲席、蒲包、蒲扇、蒲凳。这些织物不仅柔韧、轻巧、透气,而且还有一股清风徐徐吹来的草木香,在市场上很受欢迎。 自古青翠碧绿、曼舒水袖的香蒲就是诗人眼中的一道风景。清晨,举目望去,水波渺渺的河岸边,墨绿色的香蒲叶随风翩翩,似要斩断一池碧波。于是有了白居易笔下“青罗裙带展新蒲”,谢逸眼中“蒲芽出水参差碧”。 将两根蒲棒带回家和芦荻一起插在青花瓷瓶中,高低错落出一番野趣。“香蒲,香蒲!”这个轻盈盈的名字,仿佛低唤一声,便听得流水潺潺,心生幽然。
南通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