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打夯人

蓝莓夹心

当年打夯人

　■ 苏学勤

　　1956年，海安县城开始填河，将原来的海安护城河填掉，修建了如今的人民路。这条大马路填好后，路南边开始砌房子。1957年春天，海安第一家电影院开始动工，这在当时是件轰动全城的大事。就当时的情况来说，可算得上一件“大工程”。我有幸到这个工地上当“小工”，亲历了电影院的施工过程。

　　砌房子先要夯脚子。过去，建筑部门根本没有现在的桩基工程机械设备，先用人工挖土，挖成“槽子”后，用箩筐抬碎砖填上，再用人工打夯夯实，浇上石灰和泥土拌和的浆子。这就是所谓的墙脚子。

　　说到夯，现在的年轻人可能还不知为何物。那是一根上细下粗的四角方木头，夯的底部有一块铁板，夯上有两个“耳子”，留着扶夯人把握平衡。夯上有6至8根粗麻绳，大家齐用力，高高拎起，重重砸下，用冲击力将碎砖打实打平。看上去这是个粗活，只要用力气拎起放下就行，但到了“正规军”的建筑工人手里，这个夯就会展现出另外一番气势。

　　百年大计，质量第一。为了能把海安电影院建成精品工程，当时的海安建筑公司臧经理、崔经理等领导对这项工程很重视，一开始就成立了“打夯队”，专门负责夯牢基础，保证工程质量。“打夯队”里既有闻名海安的“号子王”史长寿，也有张兰英、蒋小珠等新一代的女建筑工人，还有一些曾经参加过打夯的工人，我这个做“小工”的也被选了进去。要求打夯队里的人，既要眼明手快肯卖力，又要嗓门好能吼打夯号子。

　　对史长寿这个人我印象特深，个子不高，瘦单身子，是个“黑子”，三十多岁，精神状态挺好的。他的独特嗓门，还真让人刮目相看。十来个人的打夯队伍，打夯号子声一起，就会让整个工地沸腾起来。他是“领号人”，一声“号子唷号号特来桑”，便会引来“嗨呀嗨那个嗨嗨唷”的齐声呼应，其气势喷涌而出。史长寿的最大长处是把建筑公司提出的口号，诸如“百年大计、质量第一”等等，加入到号子当中去，让人一听就记得牢，质量意识油然而生。

　　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史长寿在打夯号子中加入民间传统故事，让工地上热闹起来，不知道他是自编的还是跟哪个师傅学的，打夯号子的内容丰富多彩。我印象最深的是他把民间故事《珍珠塔》编成了章回唱段，一个段落一个段落的，人物的悲欢离合说得层次分明，很是吸引人。“呦，打发他到襄阳去呀哈”，这句号子我印象特深，方卿之母让小方卿去投奔姑母借钱的心态，被史长寿吆喝得很是动人。史长寿的打夯号子挺吸引人的，每天听他打号子的人不在少数，有的老头儿老奶奶听得有滋有味，每天都来听。

　　一个人从早吼到晚打号子是吃不消的，史长寿被换下来休息时，打夯队里虽然也有人顶上来领号子，但就黯然失色，完全没有了气势和风格。包括几位女工人上阵领号子，喉咙虽然响，终究比不过史长寿的号子吸引人。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海安举办业余文艺调演，海安建筑公司编排的文艺节目中就有“打夯号子”这个节目，演出时我也看了的。但是打夯号子上舞台表演不是成功的，与现实相比，效果差了一大截。离开了火热的工地，离开了原汁原味的打夯号子，高于生活的创作似乎很难。

　　60多年过去了，当初做“小工”的我已经是八旬老人。每当我走到海安电影院门口，看到这座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建筑依然是那么完好时，就会情不自禁地哼几句打夯号子，怀念那些“打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