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南通邱新祥 于 2019-4-8 12:04 编辑
清明节,想起早年的邻居张老爹 作者:邱新祥 张老爹是我天生港的老邻居。 他的家在天生港桥下面马路朝西的一间门面房里,呈筒子形。紧靠马路一楼一底,里间是一个棚披房。张老爹夫妻两个,有四个儿子3个女儿。听我母亲说,解放前他家就做小百货生意,靠着这间门面房,老两口把6个子女拉扯成人。 其实,张老爹还有一个小儿子。解放初,因上海的弟弟膝下无子,便过继到了他家。每年春节,这个小儿子都要从上海来天生港探亲。他与张老爹其他3个儿子,长得很像,也不多语。来这里住上三四天,便悄悄离开。 张家开店之前,听母亲讲,张老爹本人行过船,经常随船外出运货,那时候没有机械动力,全靠风帆和竹篙。平时,总得一个多月甚至更多时间才能回家。 张老爹的老婆在家,一个人拖儿带女的,日子比较难。但这位女人自有解难的办法。我从小就叫她张婶婶,她脸蛋长得好,年青时就招人喜欢。嫁给张老爹,生了一堆儿女。可男人常常行船外出,顾不上家。每当这时,总有热心人,主动帮扶一把。
解放后,张老爹改了行,到了天生港百货公司当营业员。在我印象中,在家几乎不做家务事,都是老婆一人包揽。我参加工作没过几年,他就退休了。退休后,他更闲了。平时,每天二顿酒。兴致来了,早上起床就摸酒杯了。
面前的荤菜,不是一碗红烧鱼,就是一碗红烧肉,根据季节不同,有时配点百页结,有时搭些芋头或萝卜。菜不多,但一般一个晕菜,加个素菜。他有一个习惯,喝酒时间特别长,一大杯烧酒在嘴边,往往要喝上一个小时。
我每天要经过张老爹家门口。他家一个朝西的店门,还有一个朝南的弄堂侧门。后来又知道,他家房子没有一间产权属于自己,更让人称奇的是,他家房子,门面房的底层一间,是房管局的公房;楼上一间租的私人的;后面的厨房,则属于天生港清洁管理所。 但张老爹一生过得潇洒,没有为自己没有一点房产操过心。他爱喝酒,也能喝,称他为酒仙,也不为过。我母亲认为,他如果不贪酒,也能置下自己的房子。 张老爹除行船时吃了些苦,后来上岸工作及在家开了小百货店,就一直享受人生。他生性暴燥,脾气倔,子女们都怕他,他的老婆更怕他。几十年,在他身边一直像只猫儿。平时服侍他,低声低语说话,轻手轻脚做事,特别是张老爹每天的两餐酒,都要为他精心打理。邻居没有一个不佩服,认为张婶婶这种女人,天下难找。
张老爹一生不置房产,身边没有一块砖头,头顶也没有一块瓦片,但他想得比任何人开通。解放前直到解放初期,他子女多又多为年幼,负担重。到80、90年代,儿子一个个成家立业,女儿一个个出嫁,老夫妻俩也逐渐轻松了。
不过,他们家的住房依然陈旧。张婶婶逢到雨天就埋怨房东,尤其是清洁管理所。因为厨房属于该单位。责怪对方没有维修好,害得下雨天,家人就要遭罪。小雨天还能对付,遇到大雨,家里只要是“盆”的东西,比如脚盆、脸盆,甚至菜盆都得上阵,一齐来迎接雨水。
我,1995年离开天生港,搬走后,回老家的次数就明显少了。
有一年秋天,我从一位天生港邻居那里得知,张老爹三儿子不在世了。当时吃惊不小。在我印象中,这个儿子成家后一直在7公里以外的唐闸镇居住。每次礼拜天,雷打不动回到天生港。在父母家里,忙上大半天。中午与晚上饭菜都由他一手操办。在张老爹眼里,他比自己3个女儿都能干,还特别孝顺两个老人。
张老爹这么个懂事孝顺的儿子,究竟为什么这样想不开的呢?后来我才打听到,原来事发前,单位销售科要求实行大承包。他在销售科,从来没有经历这种机制。另一件事,他在保险公司工作的儿子,婚后一年,媳妇突然提出分手。两件事叠加一起刺激了他,竟用一根绳子结束了自己。
这件事发生后,对张家两个老人打击很大,张老爹也许每天有酒陪着,挺过来了。而张婶婶却一病不起,也就两三个月时间,便离世了。过了两个多月,大半生没离开过酒,喜欢酒胜过自己女人的张老爹,居然不想喝酒了。 过去,张老爹酒能当饭。一天没有酒就像要了他的命。我清楚记得,1991年的上半年,他因胃出血在一院开刀,胃切掉三分之二。临出院,医师嘱咐他戒酒。回家开始一个星期,他熬着。仅过了一天,便开了酒瓶,对着瓶口闻了又闻。因为张婶婶站在旁边,盯着他,只好作罢。
第3天,张老爹再也熬不住了,警告张婶婶:你再藏酒瓶子,我就对你不客气!医生的叮嘱,他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后来,他仍然一天二顿酒。只是数量减了小半。
他曾经对我说,酒比药灵。在医院里,医生诊断告诉他,他的胃穿孔了。但医生打开他的肚皮,发现肝脏呱呱叫。他说:这说明,老酒是一个好东西。自己这一生,只对老酒最有感情,其它一概不值得谈论。
张老爹在他第三个儿子,特别是服侍自己近60年的女人离世后,精神明显萎靡了,从嗜酒如命竟变成疏远老酒。2002年冬天的一天早上,他再也没能从床上起来,斜靠在床头,安祥地闭上了眼睛。听他大女儿说,走之前,她父亲很平静,没有什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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