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子风波

半世红颜

　　今年夏天，我回老家探亲，到了村口大路边，迎接我的是大嫂。大嫂今年75岁，见到她时，她居然身穿一条黑色连衣裙，头发挽成了一个发髻，手里撑着一把蓝色遮阳伞。这身打扮，活脱脱一副城里人模样。大嫂，怎么你也穿裙子啦？我本想这么问她，但话到嘴边，却又被我咽回去了。因为眼前的情景，让我想起了30年前的一场裙子风波。

　　上世纪80年代初，大嫂的儿子，也就是我的侄子，已经20出头，到了谈对象的年龄。当时，邻村张家的一位姑娘，不仅人出落得漂亮，而且勤快能干，待人接物很得体，在我家旁边的一个缝纫店学缝纫。每逢下雨或下雪天气，嫂子就招待她在家里吃住，把她当成自家女儿一样看待。这姑娘与我侄子年龄相当，两人平时相处无间，似乎是天设的一对、地造的一双。我们全家都认为，两个孩子处对象的事，基本上大局已定，就等着结婚办喜事了。

　　谁知，有一年我调外地工作几个月，回来后再也没看到那姑娘，便问家人。大哥却告诉我说，女孩走了，已经嫁到镇上去了。我一愣，以为是姑娘另攀了高枝。可后来一了解，才得知是坏在一条裙子上。原来这年夏天，女孩从县城买了一条红色裙子，晚上穿在身上。我大嫂一见，心中很不是滋味，加上她的两个妹妹，还有几个年长的亲戚也都看不惯，认为姑娘太讲究、不稳重。受家长的影响，年轻的侄子一时也没了主意，最后竟然“服从大局”，委婉地把这姑娘给回掉了。

　　一条裙子，竟然引起这么大的风波。在那个时代，其实也不算奇怪。小姑娘花钱买条裙子穿，当然是件生活小事，但结合当时的“大气候”，问题可就不小了。因为在那时，爱打扮往往跟“小资产阶级情调”划等号，在这样的“主流观念”影响下，当时即使在城里，姑娘穿裙子的也不多，更何况这是在农村。家里再有钱，衣着讲究一点的，就是穿尼龙袜子、松紧口黑布鞋、的卡外套钉上几个电光纽扣……这姑娘生在农村，竟然穿上了裙子，必是喜欢享乐，小资情调太浓厚，将来怎么居家过日子？！所以为了长远打算，大嫂果断决定，不接受这样的姑娘做儿媳妇。后来不久，有人给侄子介绍了一个姑娘，人朴实，能干活，这年春节就结了婚。

　　侄子结婚后的第二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到了农村，嫂子一家分到了四亩多责任田，一家人有的是力气，上上下下都很勤快，加上哥嫂又精明能干，全家的日子很快红火了起来。当年夏天，儿媳怀孕肚子大了，也穿起了裙子，可这次大嫂却没说什么。邻居王大婶问：“现在儿媳妇也穿裙子了，你怎么就认可了？”大嫂笑笑说：“日子好起来了，穿裙子好啊！”

　　一晃30多年过去了，如今的大嫂，自己也穿上了裙子，衣着扮相收拾得干净利落。虽然她嘴里还在“谦虚”说：“我都一把老骨头了，难道还要打扮不成，这不就是图个凉快嘛。”对着自家儿媳妇，她甚至还笑着说：“听说真丝裙子，穿了更舒服……”我们听了这话，相视一笑。

　　大嫂从反对女孩穿裙子，到自己穿上裙子，生活中一件小事的变化，却让我们看到，改革开放的阳光，不但带来了城乡千家万户的物质巨变，而且在精神观念层面催生了看不见的巨变。这种变化，让生活更加充满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