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街巷 聊乡音 一条棉花做到头

岁安

一条棉花做到头

   “一条棉花做到头”，是沙地人的一条俗语，意思是从一朵棉花开始，纺纱、织布，一直到做成衣服（到头）为止。

   以前，农村家庭典型的模式是男耕女织。妇女主内，相夫教子，纺纱织布。一个好女人的标准是：贤惠、勤俭和能干。而能干的标志就是“一条棉花做到头”。

   我的母亲是一个典型的旧农村妇女，目不识丁，还裹着小脚，走路都不方便。但就是这样一个旧农村妇女，却能够“一条棉花做到头”，赢得左邻右舍的一致称赞。我小时候，有幸目睹了她“一条棉花做到头”的整个过程，帮助她做过这个过程的一些小事，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

   一条棉花做到头的开始，是在轧花（去掉棉籽成皮棉）弹花（皮棉弹成絮棉）后。把絮棉用手一层层分开、撕成一块块宽三四寸、长尺把的棉块，用一根竹签压在棉块一边，再用一个带把手的木板压、搓成一根根蓬松的棉条。一条棉花做到头中的“一条”，大概就是这样来的。

   搓棉条一般是我帮母亲做的。接下去就是母亲大显身手的时候。她在老式纺车上装上锭子，把棉条一头捻成细纱头裹在锭子上，然后右手摇动纺车，左手拉住棉条慢慢的向左上方移动，于是一根细细的棉纱就出现了。当左手无法再升高了，右手就慢慢的摇动纺车，左手就把棉纱绕到锭子上。看着母亲全神贯注放着绕着，我忽然发觉，母亲纺纱的姿态动作是那样的优美，那样的赏心悦目，她不是在纺纱，而是在舞蹈，是世界上最出色的舞蹈。就这样，再纺再绕，周而复始，不断循环，直到棉纱在锭子上绕成一个两头尖尖、中间凸起的陀螺状的纱锭为止。看着母亲把纱锭从锭子上取下，捧着那个白白胖胖的纱团爱不释手，脸上浮现出那种释怀而满足的笑容，我只觉得这时候的母亲是天底下最美的母亲。

  纱纺成了，就要huｏ（入声）纱了。在ｈｕｏ车上把纱团上的纱ｈｕｏ成两尺左右长的纱绞。这常常是我的事。布有多种花色花型，纯白的布较少，所以要把纱绞送到镇上去，根据需要染色。染色后，我又帮母亲把纱绕在筒管（一种用木车床特制的用硬树车成的长半尺左右、直径二寸左右中空的木管）上。筒管做好了，就要帮母亲经纱了。在场院的一边插上竹签（根据布的长度决定竹签即筒管的数量），竹签上套上筒管，另一边分两头敲上木柱（木柱的数量以准备织布的长度而定）。母亲把筒管上的纱头一一拢起、拉起形成纱带。拉纱带时那筒管在竹签上转动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真的是那样的悦耳动听。然后把纱带绕在木柱上，一直到预定的长度为止。经纱结束，我又帮母亲把经好的纱带按序绕到织布机的经轴上。下面是最能显示母亲能耐的时候：要穿综和嵌筘。这是一个高技术高难度的活儿，要根据织布的颜色和花型来做。综有两片，分别把和花型相对应的各种颜色纱按序排列成两部分，穿进两片综内。母亲总是非常熟练的、灵巧的用手捡起纱头，不停的又把纱头穿进综内，从没有看到有什么错误要返工的现象。只把我看得眼花缭乱，不得不佩服母亲太有才了。综穿好了，又用一片带小扣的铜片扣住纱头不停息的嵌进间距很小、梳篦状的、密密麻麻的筘眼中。嵌筘好了，把全部纱头理好拉平，卷在卷布轴上。一切就绪，可以织布了。母亲把穿好梭芯的梭子放进梭厢里，双脚交替踩动踏板，拉动两片综带动纱层上下分开，右手拉动连接梭厢撞梭板的拉手，撞梭板撞击梭子，使梭子带着纬线离开梭厢进入纱层中间，再跳进另一侧梭厢。左手推动筘上的把手，使筘上移接近综，等梭子穿过纱层，再回移筘，撞击纬线和布紧密连在一起。这一连串的动作同时进行，一气呵成。这时，“啪啪”声（撞线板撞击梭子的声音）“嘣嘣”声（筘撞击布的声音）不绝于耳，母亲手脚并用，左右开弓，一连串复杂动作协调完美的不停进行，构成了一场恢弘的气势磅礴的世界上最完美的交响乐演出。还有哪里比这一场交响乐演出更令人动人心弦，更精彩绝伦的呢的？就这样，一寸寸的布就在一天天的不绝于耳的“啪、嘣”声中织成了。

   布织成了，该做衣服了。母亲用一根长二尺的木尺，在我们身上比划了一下，就用一根石笔（我们小时候读书时，纸十分紧张，做作业老师只发给我们两本本子。要练字演算，就用从镇上买来石板和石笔，石笔在石板上写字， 写满了可以擦掉再用，非常方便。）在布上划线，沿着线裁剪下来，再用缝衣针穿上线，用手一针一针的缝起来，白天靠着太阳缝，晚上靠着煤油灯缝。就这样，缝啊缝啊，衣服就缝成了。看着母亲这样夜以继日缝着，我才深深体会到母亲的那种“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爱家人爱子女的深厚情感。衣服穿在我们身上，哦，还别说，真合身。这时，我们就穿着新衣服，在小伙伴中，好一阵炫耀。当然，我们也迷惑：目不识丁的妈妈，怎么就能做出这么好的衣服？母亲看着我们穿着新衣服那样高兴的样子，笑了，笑得是那样开心，那样幸福。

   我的母亲就是这样，是能“一条棉花做到头”的母亲，是天底下最美丽、最聪明、最贤慧、最能干的母亲。现在，母亲早已不在人世，但她的“ 一条棉花做到头”的才具，她的动人的音容笑貌，深深的烙在我的心中，时时的浮现在我的眼前，一直一直难以忘怀。我怀念我的母亲。

（季永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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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上好日子

赞楼主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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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使我想起了我的母亲，那时她是我们生产队中经布能手，其他邻居家要织什么花型都来请教我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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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腻、朴实中见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