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绝杀式离婚？《福斯特医生》告诉你，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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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BC的不伦迷你剧《福斯特医生》，曾在第一季的时候掀起整个英国的收视狂潮，并且获奖无数。当初知道它被续订第二季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后面还要怎么编啊？
因为第一季的结尾实在昂扬向上，近乎完美。女主角终于以自己的方式，决绝地对出轨的丈夫进行了完美的复仇，离成了婚，抢到了儿子，让他感受到了同等程度的痛苦，还把丈夫赶出了他的家乡。
记得最后一场戏，福斯特医生拎着医务箱奔向昏倒的路人，儿子看着冷静急救的母亲，眼中满是钦佩——想到这一幕我依然振奋不已，这一刻，福斯特医生不仅仅是一名医生，一位母亲，更代表了一个无法战胜的强大女性，好像世上再没有什么人和事，可以伤害打倒她。
所以我实在不知道，第二季准备让那个完败的前夫做什么，才能对第一季结尾仿佛百毒不侵的女主角造成影响？
结果编剧的做法是，狠狠打脸，打了第一季结尾的脸，打了观众的脸，告诉你，事情才没完呢，噩梦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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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季开局，一切逆转重来。前夫带着小三重回小镇，并且飞黄腾达，邀请了过去所有的朋友来参加他和小三的婚礼兼暖房派对，不仅毫无反省之意，还信誓旦旦要抢走福斯特医生从他手里夺走的房子和孩子。
而福斯特医生面对前夫的强势回归，表面的干练坚强如同沙堡般立马塌陷。她私闯前夫的新豪宅、去夜店买醉、跟踪儿子甚至喝醉纠缠儿子的同学，前两集没做出任何有效反击，种种行为都让福斯特医生显得软弱而堕落。
第一季无法战胜的强大女性怎么画风突变，成了丧失理智的酗酒怨妇？很多人看完表示，对第二季的女主角爱不起来了。
我想了下，对女主角期待的落空，可能和我们被国产剧培养起的坏习惯有关。
前一阵的热播剧《我的前半生》告诉我们，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衣品诡异的中年女子，在遭遇丈夫背叛，被扫地出门后，是可以在极短时间内接连完成事业三级跳，形象大变身，最后收获一个比前夫更富有、更英俊的男人的，更令人感动的是，前夫还会回心转意，想跟她复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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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们，这个套路是不是很熟悉？晋江起点上的爽文、升级文全都是这样写的，好单纯好不做作的所谓“大女主”在受尽屈辱后一路开挂，升级神速，最终无论如何总归是可以拥抱五彩斑斓的生活的。这类故事在网文界有个专门流派，叫“无敌碾压流”，主角可以碾压配角，碾压生活，碾压命运，最终干翻天与地。作为“无敌流”家庭伦理故事，《我的前半生》只能算是“不伦剧”界口味清甜的偶像派，情节再曲折，前路依旧是一片光明的。无论被怎样伤害，主角永远可以拍拍屁股站起来，不问前事，从头来过。老公出轨对于女主角来说，其严重程度大概跟宠物离家出走差不多。
可现实哪有这么甜？
《福斯特医生》第一季已经突破了“无敌流”，让这位中年熟妇在没有任何命运加持，近乎孤立无援的状况下，全凭一己之力完成复仇——没有唐晶式闺蜜，没有总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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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季，编剧更是与“无敌流”越发背道而驰，把人物打入一个更惨烈，更绝望的现实地狱，这一切，对期待“无敌流”的观众来说确实过于残酷，毕竟前夫携小三跪地求饶的幻想，被彻底打破了。
在第二季中更加重仇恨、嫉妒、阴谋这些元素，在我看来不仅仅是为了有戏可做，也不单单是为了给女主制造数个邪恶对手供她一一打败，而恰恰是因为，编剧不想讲一个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道德故事。
现实就是感情关系里的“渣男渣女”们会轻则骗财，重则逼死人，那电视剧里为什么不能有渣男走了狗屎运，发了大财，和新老婆开开心心住在你隔壁的大house里，还要来跟你抢房子和儿子？现实就是有人遭遇背叛后一蹶不振甚至丧失生存意志，那电视剧里女主角又凭什么要像中国特色女强戏里的人那样，保持微笑等待着天降奇兵？
第二季的剧情走向，就是编剧把手伸出屏幕打醒想做梦的观众——
想看复仇绝杀式的离婚故事？不存在的。
离婚后，事业顺遂，前任后悔，新欢又帅又有钱？不存在的。
转角遇到爱是不可能的，转角等着你的，很有可能是另一口浓痰——并且这口浓痰，会彻底压垮你。
除了直面残酷现实，编剧还曾说过，他更感兴趣的不是事件本身，而是不忠给人带来的真实感受。
如果说第一季的《福斯特医生》展现的是一个女人面对背叛后的应急反应，那么第二季呈现的，就是她漫长痛苦的创伤后精神障碍。
编剧非常生动细致地展示了一个人，在被严重背叛过后，如何持续地与这个噩梦缠斗，并从外部和内部遭受背叛带来的双重碾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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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部上来说，挑衅的前夫成了邻居，并摆明要和她对着干，周围朋友全是他的发小，他的同盟。这群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小镇居民，时刻提醒着福斯特医生她没有赢，两年前没有现在更没有，这个让人窒息的现实是最糟的那种离婚后续。
内部上来说，福斯特医生也没打算放过她自己。两年来，她对前夫仍有留恋，她闯进前夫的新家，无法遏制自己对他现状的好奇；她半恼怒半委屈地控诉前夫害她无法重新开始，因为她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了；她冲去派对，逼前夫承认对自己还有感觉，以证明离婚并不是因为她缺乏魅力；她甚至再次和前夫上床，只为自己无处安放的怀念与情欲……
看到这里，第一季结尾那个女超人般的福斯特医生不见了，但我转而看见的，是一个更绝望，更疯狂，但也因此更真实的普通女人。她不强大，没有钢铁般的意志，没有时刻冷静的头脑，现实和她本人的心魔，随时都能轻易将她打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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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亲眼见证了她的倒地不起，然后终于，在本季的第三集，等到了她的振作。福斯特医生在儿子和邻居先后出事后，终于有所醒悟，慢慢振作了起来。但这次的反击，是万分小心，是不确定的试探，她在第四集抓住了渣男前夫的把柄，好不容易说服小三要懂得及时止损，赌上了同为女人的直觉，最终，小三终于和福斯特医生一样，认清了自己的丈夫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并决绝地放弃了这场注定失败的婚姻。
关于这个男人到底有多么无药可救，我觉得编剧在第四集中的一处闲笔充分展示出了他的本质。当小三得知他又重新和福斯特医生上过床后，曾一度冷静地表示她会努力跨过这道坎，让事情翻篇。结果男主角听完竟然大松一口气，以为自己过关了，立马高高兴兴地吃起了面，以至于小三看着他，一脸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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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男人是绝不反省的，只有露馅了才会道歉，并且把对方饱蘸痛苦的宽容当成是自己惊险过关的幸运。这样的男人在一夜之间，再一次一无所有便不足为奇了。只是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福斯特医生这一次终于可以放下过去，重新过上平静生活了吗？不，在第四集的结尾，编剧向我们暗示，福斯特医生与前夫的夺子大战即将开打，而这，有可能会成为两季剧集中最为凶猛、残酷的厮杀。
至此，观众与福斯特医生一起经历了过山车一般的情感体验，福斯特医生变得够真，够亲民，她艰难的抗争，几乎失败的成功，都让她不再是失婚女性的精神领袖、行动榜样，但却是可以和你一起喝酒一起大骂臭男人的贴心闺蜜。是可以让观众相信的，真正立起来了的人物。
而更重要的是，编剧用主角的疯狂与沉沦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面对人生重大变故，并不是努力站起来，翻篇奋斗就算完了。现实远比那些虚假的励志故事要复杂，一场背叛带来的，是永久性的精神创伤、对自我价值的怀疑和好好生活下去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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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忠和背叛，是日常的坍塌，是文明社会中的小型杀戮。而这一切，是无法像国产剧里演的那样，靠找一个新工作或新男友来轻松弥补的。更无法像女强、男强故事里的主角那样，靠从天而降的奇兵或真爱来带你走向幸福结局。
希望国内的创作者们，也能有勇气扯碎那种进步的，向上的，甜蜜的，小儿科的幻想，直面角色的软弱，诚实地写下他们的不堪与丑陋。因为，能给人带来勇气的，不是完美的剧中人和完美的“剧中运”，而是能让人感同身受的，相似的现实，和有缺陷的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