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游《阴阳师》大热，那些备受追捧的式神究竟是什么来头？

江尾小舟

“阴阳师”一词起源于中国的战国时代。那时，有一个提倡阴阳五行学说的学派被称为“阴阳家”，该学派流传到日本后，经过吸收转化，成为了独特的日本神道教中的一部分。
在日本，从飞鸟时代到江户时代，阴阳师都是个风靡全国的职业。日本天皇通过阴阳师的卜筮与祭祀获得精神上的安宁，日本百姓也会从阴阳师那里获得艰苦生活的安慰。在蒙昧时期，阴阳师是整个国家的精神支柱。
3 G1 C9 X9 ^; y而“式神”指的是被阴阳师所役使的灵体。阴阳师会通过剪纸或符咒等形式，将这种凡人无法看到的灵体召唤出来，当作仆人一样使用，有时也用以诅咒他人。
0 [# E) h! ]3 a. \1 H( x7 g在手机游戏《阴阳师》中，许多百鬼夜行中的知名角色都以式神的形象出现，供玩家驱使、战斗。那么，在日本流传着哪些关于式神的神话传说呢？
( W! w( X2 _+ Y- l; E: H" j茨木童子
) h  c. Y5 Z; U: x. y6 G! b! n在手游《阴阳师》中，茨木童子是最强的式神之一。事实上，茨木童子从古至今都是日本文艺作品中的常客，远到《平家物语·剑卷》、《太平记》、《前太平记》、《源平盛衰记》、《御伽草子》和能剧《罗生门》，近到《滑头鬼之孙》、《Fate Stay Night》，这些作品中均有茨木童子的身影。
# B3 D" J0 j' ~( v8 E2 u1 _- R茨木童子是生活在大江山中的恶鬼，是鬼王酒吞童子最重要的部下与徒弟。关于茨木童子的出身，比较主流的有两种说法。
一种是“越后说”，即茨木童子和酒吞童子同为越后（即如今的新潟县）人。茨木童子原本是个美少年，被母亲送往弥彦神社修行。某天回家的时候，他发现母亲行李中藏着用血写的情书。他以手指沾了一点血，舔了一下，没想到自己立刻变成了鬼的模样，只好破窗而逃。之后遇到了酒吞童子，两人一拍即合，共同作恶。
* h! R8 N# T& k% E" Q8 J. J% s8 A另一种叫作“摄津说”。这个版本中，茨木童子的双亲是摄津（即如今大阪附近）人，由于怀胎超过十六个月，茨木童子一生下来就被人称为鬼的孩子，遭到所有人的厌恶，他的父母也抛弃了他。他被理发店老板收养，仅仅短短几年，他便长大成人，成为了理发店老板的学徒。一次他不小心刮破了客人的头皮，惊慌之下，他伸出舌头去舔，竟发现人血的味道格外鲜美。那天夜里，他见到自己在水中的倒影竟然是恶鬼的样子，他便顺从了命运的召唤，进入了大江山。
. e& c% R9 w& M% |+ D无论是哪种说法，茨木童子最终都放弃了人类的身份，化为了恶鬼。在日本传说中，鬼族的力量通常远远超过人类，但身为鬼族佼佼者的茨木童子，却栽在了一个叫渡边纲的人类手中。
. c* c/ k2 V% {3 O) d一天晚上，他化身为一名美貌的女子，在一条桥畔引诱渡边纲，试图杀掉他。眼看就要得手，但没想到，渡边纲身为源赖光手下四大天王之首，实力远比他想的厉害。猝不及防之际，他的手腕被渡边纲一刀斩了下来，不得不仓皇逃跑。后来，他化身成了渡边纲的养母，用计夺回了手臂，但一箭之仇却一直留在心中。
在那之后，茨木童子并没有返回大江山，而是一直游荡在与渡边纲交手的地方试图报仇。正因如此，当渡边纲跟随主帅源赖光杀入大江山剿灭恶鬼时，茨木童子并不在场。当大江山作恶多端的鬼族部众被剿灭殆尽后，茨木童子成了唯一漏网的恶鬼，游荡在罗生门上。因此，在著名的能剧《罗生门》和歌舞伎《戻桥》中 ，它又被称为“罗生门之鬼”。
游戏中的茨木童子与日本茨木市的茨木童子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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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中的茨木童子与日本茨木市的茨木童子玩偶。
几百年后，当年大江山的漏网之鬼，如今成为了大阪府茨木市的吉祥物。在茨木市图书馆东侧的桥上，可以看到茨木童子的雕像，茨木童子形象的充气玩偶在游乐园中也随处可见。尽管曾为为害世间的恶鬼，如今茨木童子却已成为了茨木市当地文化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 v6 y  F' b3 @7 y5 p大天狗
' a! C, g9 A6 T% R9 w! W中国也有“天狗食日”的说法。在《山海经》中，天狗被描述成了像狐狸一样的生物，但日本的天狗与中国的天狗完全不同。在日本传说中，天狗通常的形象是长着高高的红鼻子，手持团扇，身材高大长有翅膀。天狗通常穿着旧时的武将盔甲，腰际配有武士刀，脚踩日式传统高脚木屐，随身带着蓑衣，以便随时把自己隐藏起来，而且通常都会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傲慢姿态。
大天狗是天狗的头领，拥有极为强大的力量，甚至几近于神明。在所有的天狗奇谭中，崇德天皇怨念所化的大天狗是最著名的天狗传说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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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中的大天狗与日本最乘寺的大天狗像。
崇德天皇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人物。据《太平记》记载，崇德天皇在保元之乱中战败，被流亡到了赞歧（即如今的香川县）。在流亡途中，他历时三年，使用自己的血写了五部大乘佛经。他希望将佛经送到京都的寺庙中，借此赎罪，但新任天皇拒绝了他的请求。被拒绝了的崇德天皇精神崩溃。据《保元物语》记载，他在自己血书的经文上写道：“我抄写佛经是为了积累善业而赎罪，但既然得不到宽恕，就让我的业力投入恶道，让我成为日本的大魔缘吧。”说完，他将血书经文投入大海，自尽而亡，死状狰狞，犹如夜叉。
崇德死后，朝野上下灾祸不断，日本从此陷入了长达七百年的战乱之中。直到明治天皇即位后，日本才迎来了短暂的和平。人们畏惧崇德的诅咒，称其为“日本国大魔缘”与“祸崇神”。大天狗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也就成了崇德天皇狂怒扭曲的样子。
大天狗祸害世间七百余年，与酒吞童子、妖狐玉藻前并称为日本三大最强最恶妖怪，难怪它在《阴阳师》中的实力如此强悍。
姑获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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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中的姑获鸟与《画图百鬼夜行》中的姑获鸟。
在《阴阳师》手游中，姑获鸟由于易于获得，且属性、特性非常强大，被平民玩家亲切地称为“咕咕鸟”。日本小说家京极夏彦《姑获鸟之夏》的热销，使得姑获鸟这个名字听起来充满了和风韵味，但它实际上是不折不扣的国产妖怪。
8 ~# E4 A" G$ L# v它在东晋郭璞所著志怪小说《玄中记》、唐朝段成式所著志怪小说《酉阳杂俎》中都出现过，甚至连明代李时珍所著《本草纲目》的禽部名录中都收录了姑获鸟的词条。
姑获鸟由难产而死的孕妇所化，会偷别人家的小孩来养。有婴儿的家庭，如果夜晚忘记收回晾在屋外的婴儿衣服或棉被的话，就会被它发现。它会在棉被上滴下鲜血作为印记，便于日后过来偷小孩。为了防止难产而死的孕妇化作姑获鸟，人们通常会剖开她的肚子，取出小孩，让死去的孕妇抱着小孩下葬。
. L& t/ g2 T( M6 H: T在中国古代志怪小说中，将已有的两种传说形象结合在一起，拼造出新的传说形象，这种手法并不罕见。有一种观点认为，姑获鸟是《搜神记》中羽衣人与《楚辞》中神女两者的形象结合而成，因此它具有两者共同的特点——披上羽毛即变成鸟，脱下羽毛就化作女人，而且会掳走别人家的孩子。
在日本江户早期，即中国的明朝末期时，姑获鸟的传说流传到日本。由于与日本的传统妖怪“产女”非常相似，两者渐渐地被混为一谈，统称为姑获鸟。因此在今天的日文中，姑获鸟一词依然保留了“产女”的读音（うぶめ）。
惠比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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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中的惠比寿与日本东京惠比寿站前的惠比寿雕像。
若论《阴阳师》游戏中最强大的补血角色是谁，有资格坐这一把交椅的恐怕只有惠比寿。这种设定并非毫无根据，因为在日本传说中，惠比寿本来就是七福神中的一员。
关于惠比寿的记载，最早出现于日本平安时代末期的《伊吕波字类抄》。在这本书中，惠比寿被记载为日本最初开天辟地的两位古神——伊邪那岐与伊邪那美兄妹生下的孩子之一。由于他的母亲伊邪那美违反了婚礼仪式，惠比寿一生出来就没有骨头。他坚强地活了下来，但由于无法站立，他在三岁的时候被丢入大海，自生自灭。
在大海中，年幼的惠比寿被冲到了一个叫做“虾夷”的地方（即如今的北海道），被一位叫做夷三郎的渔民捡了起来，抚养成人。他克服了无数困难，渐渐地长出了完整的身体，并渐渐地显示出神力，被当地人尊奉为夷三郎大明神。
事实上，惠比寿最初只是渔民们信仰的海上守护神。但随着海运的兴起与海上贸易的繁荣，惠比寿渐渐地成为了商业神、福神与财神。无数人将怀抱鲷鱼的惠比寿当作吉祥物供奉起来，希望这位命运多舛的福神能为他们带来好运。
6 i: }* ^; Q' Z! v& f/ R在日本最初的神话传说中，福神只有惠比寿一家独大，但随着与中国、印度文化不断交流，中国与印度的神话体系也对日本产生了影响，其他福神也渐渐地融入了日本文化中。六位舶来的福神与本土的惠比寿平起平坐，合称为七福神。
* Y+ ~. z& W- H4 i1 d青行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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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中的青行灯与《今昔百鬼拾遗》中的青行灯。
2 |# {- D! x" }* q' E在《阴阳师》游戏中，青行灯被广大玩家称为“颜值担当”。在游戏中，青行灯确实是最美丽的角色之一，但在江户时代中期的浮世绘画家鸟山石燕的笔下，青行灯却是以黑发有角、牙齿涂黑、身着白衣的鬼女形象出现的。
关于青行灯最早的传说，来自于日本江户时期。那个时候，流传着一种叫做“百物语”的游戏。在这个游戏中，所有人聚在一个房间内，大家依次讲述自己经历过的可怕事情。为了保持房间内幽暗的气氛，房间内会放着罩着青色灯纸的行灯。这盏阴森骇人的青色行灯，便是青行灯的原型。
2 O* L- S- G) o$ V在这种集会上，讲故事必须在第九十九个时停止，因为一旦讲完了第一百个故事，就一定会发生怪异的事情。在江户时代的怪谈集《宿直草》中，就记载了一个叫做《行百物语，切落蜘蛛之足》的故事，讲的是江户时代的一次百物语集会中，有人打破了规矩，讲了第一百个故事。就在讲故事的过程中，屋子的天棚上里忽然出现了巨大的手掌，有人鼓起勇气把手掌切掉，发现落在地上的是巨大的蜘蛛脚，约有三寸多长。
《今昔百鬼拾遗》中写道，“若论异事，必见妖异。”青行灯指的并不是房间里的青灯，而是讲了第一百个故事之后对即将发生的怪事产生的莫名恐惧感。
  I. s& @. U4 q3 l; t不过，在鸟山石燕的《今昔百鬼拾遗》插图中，插图已经和百物语的故事没有什么联系了。根据一位叫近藤瑞木的人的研究，鸟山石燕这幅插画中，行灯前放着裁缝工具、梳子等等，行灯之下却是丈夫写给其他人的情书，在行灯下阅读丈夫背叛自己的情书的女子，因为无法抑制的嫉妒而变身为鬼的样子。这幅画的主题不再是妖怪，而是背叛与愤怒。
妖刀姬
6 m7 z: D) i- T妖刀姬的原型是宿有邪灵的妖刀。在各种日本轻小说和游戏中，出场率最高的妖刀莫过于“妖刀村正”与“妖刀正宗”了。
在日本历史上，村正是真实存在的。在室町时代到江户时代期间，伊势桑名居住着一大群绝世的锻刀工匠，叫做“村正”的刀匠也不仅只有一人。每一代都有至少三、四位刀匠选用“村正”二字作为自己所锻之刀的铭文。这些人锻造出来的刀统称为村正。因此村正指的并不是某一把刀，而是一批刀的统称。其中，最出名的村正由于刀铭上还刻着“妙法莲华经”五个字而被称之为“妙法村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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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中的妖刀姬与真正的妙法村正。
6 d5 ^# D% @! N  @) k. d) X, \6 G/ P将它冠以“妖刀”之名的，则是江户幕府第一代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康。
德川家康的祖父与织田家作战时遭到家臣误杀，杀害他祖父的凶器正是村正。后来，家康的父亲被近臣砍伤了大腿，凶器也是村正。再后来，家康的儿子信康被盟友织田信长怀疑通敌，被迫自杀，介错用的刀又是村正；直到最后，在日本战国东西军最终决战——关原之战的战场上，家康自己也被村正砍伤了手指。因此德川家康对村正极其痛恨。当他打赢关原之战，当上征夷大将军之后，他立刻下令废除村正，所有持有村正的人都会被视为藐视幕府而处以极刑。
9 F2 g- J( F# t8 \9 \- J& a" s德川家康禁刀后，“在德川家作祟的妖刀”这一传闻就开始不胫而走，村正也渐渐地成为了妖刀的代表。部分武士不愿意舍弃自己的爱刀，一部分人偷偷地将“村正”改为了“正宗”，于是“妖刀正宗”也便由此而生。
作为锋利无比的一代名刀，却遭到这样的待遇，不能不说是一种冤屈和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