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法语歌剧，怎么“穿越”到苏州园林？

慢慢你好

妻子与小叔相爱，丈夫妒火中烧，一怒之下，试图杀掉两人。法国作曲家德彪西写于百年前的歌剧《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即便放在今天，也毫不过时。
这是德彪西耗尽12年心力创作的唯一一部歌剧，偏小众，但作为现代歌剧的发轫之作，在歌剧界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9月8日、10日，由上海大剧院、北京新蝉戏剧中心联合制作，易立明导演的法语歌剧《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将为上海大剧院2016/2017演出季揭幕。这也是该剧首次在国内上演。

一部法语歌剧，怎么“穿越”到苏州园林？

《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海报
有危险的美
1892年夏，德彪西在书店偶然发现了一部新书，比利时剧作家梅特林克的《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一口气读完后，他本能感觉到，这是自己长期以来想要尝试的戏剧音乐作品。
获悉这个剧本之前，德彪西一直想创作一部与瓦格纳风格截然不同的歌剧，以结束瓦格纳的浪漫主义歌剧长期占据欧洲戏剧舞台的统治地位。
但要摆脱瓦格纳的影响，创作出独树一帜的新歌剧，并非易事。从产生创作冲动到完成写作，德彪西前后花了近十二年，才将《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真正搬上台。
1902年4月30日，歌剧《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在巴黎喜歌剧院首次公演。
法国文学家罗曼·罗兰认为，《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首演的重要性，只有吕利的《卡德马斯与赫米奥妮》、拉莫的《希波利特与阿莉茜》、格鲁克的《伊菲姬尼在奥利德》的首演能与之相比，足见这部歌剧在法国人心目中的地位。
和很多歌剧一样，《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也讲了一个爱情悲剧。

一部法语歌剧，怎么“穿越”到苏州园林？

梅丽桑德与戈洛
阿莱蒙德国王阿凯尔的孙子戈洛，在山林中偶遇迷途少女梅丽桑德，爱慕她，并与之结婚。梅丽桑德又与戈洛的异父兄弟佩利亚斯产生了爱情，戈洛妒火中烧，杀了佩利亚斯，猛击梅丽桑德。梅丽桑德身受重伤，临死前产下一女，宣告了故事的终局。
德彪西是近代印象主义音乐的鼻祖，《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却是一部象征主义歌剧，处处充满了隐喻。
其与众不同之处还在于，剧中核心人物梅丽桑德，始终是一个神秘的存在，语焉不详，含糊其辞。
戈洛第一次在森林中遇见梅丽桑德时，她没说自己从哪来，也没说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森林里。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有一头及地金发，让人不禁联想起《莴苣姑娘》。
在这部格林童话中，正是得益于这一头漂亮的长发，莴苣姑娘与王子才有了相爱的缘分，最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佩利亚斯恋上梅丽桑德，也是因为长发。在他眼中，梅丽桑德的秀发就像是“从天上飘落下起来的”，它的光泽“胜过夜晚的天色”，犹如“一只只金色的小鸟”，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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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丽桑德与佩利亚斯塔楼相会，水袖代替了长发
这头长发也成就了全剧最经典的场景：梅丽桑德在塔楼唱歌，佩利亚斯闻声而来，想握住她的手，够不着。这时，梅丽桑德的长发从窗口倾泻而下，佩利亚斯握住长发抚摸亲吻，将之缠绕在塔楼旁的树枝上，音乐缠绵激烈，全剧达到高潮。
也是因为长发，梅丽桑德与佩利亚斯被戈洛撞破恋情，酿起了悲剧，招来杀身之祸。
导演易立明用“弥漫式的人物”来形容梅丽桑德，“所有的男人都琢磨不透她，你不知道她从何而来，也不知她的去向，她就像从你面前飘过的一阵风，最后这阵风把你刮倒了。她很神秘，但又不只是神秘，她让你产生危险感，生命的危险感……这是一种有深度的美，这种美是很危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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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丽桑德与佩利亚斯
贴着音乐“说书”
传统的意大利歌剧，涌现过大量出彩的咏叹调，但在这部歌剧里，你听不到威尔第《饮酒歌》或普契尼《星光灿烂》那样动人的曲调。
威尔第、普契尼歌剧里的那些咏叹调，就像美味佳肴，极大满足了人的听觉审美。这部歌剧没什么咏叹调——剧中人物在歌唱时，要努力学自然人那样，用一种连绵不断似唱似说的唱法，大体量叙事，弱化了旋律性。
“进入现代主义后的歌剧，它们给你更多的是思想，音乐功能上发生了本质的、革命性的变化。”易立明用“长篇小说”比拟现代歌剧，“歌剧是可以作为思想作品存在的。20世纪歌剧都是长篇小说，你必须慢慢地仔细地谨慎地去阅读，一旦进入，不可自拔。”
指挥家汤沐海与易立明合作多次，这回也将由他执棒重现《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比起那些传统的流行的歌剧，他更愿意挑战20世纪以来的现代歌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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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洛刺杀佩利亚斯
“这部剧和我们耳朵里熟悉的威尔第、普契尼、瓦格纳不一样，但又有和瓦格纳有相似的地方。瓦格纳的旋律无穷尽，可以不停向前发展，不间断。德彪西有意无意沿用了瓦格纳的音乐特点，他让音乐绵绵地往下走，随着剧情和语言发展，把音乐贴在了那儿。”
在汤沐海看来，德彪西的歌剧语言就像“说书”，随着音乐起起伏伏，娓娓道来，给人贴着音乐走的感觉。
“你进去后每时每刻都会被它吸引，这是一个灵魂和精神的世界，不是光听一句美好的旋律，看一些戏剧的场面，而是进入精神的领域。它没有瓦格纳那样绚丽的管弦乐色彩，它有的是轻柔，像人内心深处流出来的淙淙泉水。”
他用品法式大餐比拟看法国歌剧的感受：十三到十五道菜一道道上，每一道只有一点点，吃速极慢，有的是时间让观众细品慢嚼，想想自己最爱的人，最幸福的事。
汤沐海热爱德彪西。对他来说，德彪西的交响音乐、室内音乐，他所拥有的独一无二的特性，就像争奇斗艳的花房中一朵素雅高贵的花，绝非肤浅之人能欣赏。
“现在是个浮躁的社会，不是每个人都能欣赏他的音乐，做这样一部剧是一种挑战，但我们需要静下心来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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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丽桑德之死
苏州园林式的舞美
导演易立明每次听《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总能联想到苏州园林。
德彪西这部歌剧的魅力，在他看来，在于一开始就将故事放在了一片让人迷路的密林中，“猎人追逐猎物迷失在丛林中，这是非常现代的象征：猎物是什么？财富、金钱、利益。迷失是什么？是受到诱惑的人在社会中的迷失。”
密林有一种让人未知的恐惧，世人眼中优美雅致的苏州园林，同样让易立明感觉幽暗、神秘，“周围没人的时候，我会想一百年前这座房子里发生过什么故事。”

一部法语歌剧，怎么“穿越”到苏州园林？

中国亭台被一分为四，成了抒情叙事的道具
因为这种跨时空的联想，易立明将苏州园林式的舞美，嫁接到这部法语歌剧中，等于把《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的故事发生地移植到了东方的中国。
相较“穿越”，他更愿意称之为“环境挪移”：舞台色调整体呈白色；中国传统的亭台楼阁被一分为四，成了抒情叙事的道具；服装设计借鉴了清朝马蹄袖、宋代对襟，以蓝、绿、黑、白四色为主，隐约印上了中国的山水和花卉。
“德彪西的音乐本身很丰富，如果我们还做很多视觉的加法，就损害了它的味道，就像湖南菜味道重，上海菜很清淡，感觉更高级。”舞台设计理念极简，为的是观众能将注意力集中在音乐上，而非看花哨的大片或晚会。
台上三位主角，具有三种不同的状态，均由外籍歌唱家主演：梅丽桑德是美的化身，神秘的代表；佩利亚斯天真，活泼，完全凭直觉走，自带一种自然的气质；戈洛是权力的象征，极具威严。
主演梅丽桑德的法国女歌唱家索菲·玛琳·迪戈，还被易立明要求习练中国戏曲的身段，把动作舞蹈化。梅丽桑德身在塔楼时，原本是靠一头长发与佩利亚斯缠绵，长发在此也被替换成戏曲里的水袖。
易立明希望这将是一部具有中国色彩的德彪西歌剧，“梅丽桑德是一个美的符号，美的化身，中国戏曲的表演具有符号性，高度优美，两者是契合的。”
对于如何欣赏德彪西的音乐，他说最好的办法，是听他的音乐，看宋代的山水画，或者游园。
在他看来，法国印象派音乐和中国的山水画关系密切，德彪西的音乐和精神世界，和中国的文人世界也是相通的。德彪西当时身处的巴黎，受东方文化影响尤深，“他的音乐就是中国的音乐。我们是在用中国的审美，讲一个人类共通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