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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陆谷孙的逝世牵动四海之内这么多人的心?原因是他的精神高度:义命自持,屹立不动。! z! m8 O& a# f- ^# W
陆谷孙的为人原则,用他自己的话说:“进,突破藩篱;退,守住自我。”“俯仰之间,我就是我。”那么,“我”拳拳服膺的准则是什么?如何找到自己独特而恰当的位置、发挥与众不同的作用?谷孙说:“身在丝绒樊笼,心有精神家园。”丝绒樊笼,指物质的诱惑和世俗的束缚,精神家园里有什么呢?他在《余墨集》中具体阐释:对星空和道德的敬畏,对使命的担当和承诺,对尊严和独立的恪守,对权力话语的怀疑,对弱小的扶持,对参差多态的追求:一言以蔽之,义命自持。“义”,是他毕生崇奉的公正平等。“命”,是高悬于天、绝非尘世间碌碌众生所能把握的宿业,是人力不可为的天意。但两者难以调和。是义无反顾、仗义执言,还是安天乐命、听天由命?这是两种世界观的不同导向,存在尖锐分歧。他的选择,不是“无为中有为”,而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论语?宪问》)。谷孙直白:以理想主义的血肉之躯,撞击现实中的铜墙铁壁。这是一位公共知识分子关注蜩螗世事、在积重难返的时弊面前直言谠论的气度。“屹立不动”,就是守正不阿,百折不回,“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身处矛盾中,如何亦慈亦让,而又不苟不随、砥砺凤节呢?那就是“坚疆而不暴,柔从而不流”(《荀子?不苟》),即情绪的抒发有理性的调节,拿捏好“情理相得、刚柔相济”的尺度。“义命自持”,是他对1996届毕业生的期许,也是他自己上下求索、援以明志的绳墨。
纪念陆谷孙|义命自持,屹立不动
陆谷孙手迹:题赠1996届外文学院毕业生: P1 X( `& E1 ~. ^6 `: @) d2 x2 u: \
我以本人亲历,说说对谷孙的认识。1951年,我从燕京大学抗美援朝参军,1955年(二十五岁)转业,作为调干生,复学复旦外文系,比谷孙高两班。周围名师荟萃,号召的是“向科学进军”。我如饥似渴,孜孜矻矻,埋头读书。钟情的是同班的团支部书记林璿珠,她响应“向党交心”的号召,在上呈的书面思想汇报中坦陈了几个“一闪念”:最严重的是:“共产主义到了苏联,一代不如一代”;“毛主席也是人,将来也可能犯错误”。据此,1957年被打成右派,时年二十一岁。我觉得这不公平;不愿和她划清界线,依然交往如故。1958年,都以为反右运动已经结束,自己不问政治,毫无仗马之鸣,万不料被系总支补为右派。缘由是同情右派,一丘之貉。1958年5月,遭到批斗。罗织罪名,批倒批臭,继之以惩罚性劳动,挣扎于负疚忍辱的生存空间,惊悚于动辄得咎的恐惧之中,人格尊严,扫地以尽,战战兢兢,遑论学业。3 ?( {5 e8 q) F8 D
1960年毕业后,派到高教农场,一年后宣布摘帽。调往上海师范学院附中任教。此后,作为摘帽右派,荏苒二十年间,半夜梦回,心底深处泛上来的只有丝丝苦涩。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当年没有拆散的一对苦命人,相濡以沫,1961年,终成眷属,长相厮守。6 ?4 |: `* d6 p: V+ L& F) O# s
离奇的事发生在1978年。中央决定右派改正。我虽已摘帽,但改正一下,也好。去了复旦,找到外文系总支书记张云藩。要求改正。过了一周,再去,张书记面告了难以置信的官方结论:据查,复旦党委立案的右派名单中并无范家材的名字或任何记录;而系一级的党总支,必须报经批准才能定谳右派。张云藩书记随即召开了调研会,了解了实情:毕业时,我确实是按右派学生分配的。我茫然苦笑,无奈地问:那么,我算什么身份?他说,只能算是“编外右派”吧。他又说,复旦的类似情况,可能不止你一人。* A$ v; Y- k" U# m/ ~. c
问题是:我怎么面对劫后余生?“文革”结束后,一扫政治阴霾,领导信任,同事友善,学生尊敬,日子似乎好过了,可以卸下包袱、平等做人了。但是我心底深处,仍旧弥漫一片浓厚的阴影,那是由于专业潜质的退化而根植的自卑,或者说,是由于自我价值的失落而滋生的恓惶。复旦的四五年级(1958-1960)时期,我虽然名义上留在班级里跟班学习直至毕业,但在右派帽子的重压下,哪里还有心思接受正规的学术训练。到中学执教不久,又遭遇“文革”,1966年到1969年,打扫厕所三年。底子亏,基础差,谈不到什么专业的发展前途了。
6 p! [" U" e [1 E! [1979年,恩师林同济三次找我恳谈,激励我澡雪精神,虽竭蹶而不能输心。他致电陆谷孙,要他关心。我永志不忘的是到他蓬莱路的阁楼上首次造访。谷孙满脸笑容,热乎乎的双手拉着我,嘘长问短,给了我温暖,也给了我信心。从此,他竭尽所能,作出一系列的安排,帮助我这个徘徊低谷的老同学。1980年,我下笔踯躅、怯生生地写了一篇关于《头韵》的小论文,请谷孙校阅。他字斟句酌,细细修改,眉批脚注,密密麻麻,包括标点符号,巨细无遗。并且写给我一封长信,透辟指出:“你可以偏好新闻文体,作为研究载体,但长远着眼,学术研究的重点还是要回归文学。”1981年我调入海关系统高校。为了我的补课进修,谷孙让我回复旦师从杨烈老师研读莎士比亚(未果),亲自找他的稔友UC Berkeley英文系系主任,让他签发我访问学者的I-20 (顺遂)。1985到1986年,进修年余后回国。依靠谷孙和他同窗知友翟象俊的支持,继续恶补学习上的大窟窿。那时,我需要什么书,谷孙和象俊第一时间给我借来以致购赠。我永远不会忘记象俊送给我的《剑桥国际英语词典》,带着我走访陈光磊教授,引领我走过克莱门公寓一段幽暗的门廊,摸上徐烈炯教授的家门,质疑解惑。
纪念陆谷孙|义命自持,屹立不动
范家材与陆谷孙,2011年摄于宁波。* T/ n' H6 g4 }5 ]) V. a f
我的第一部专著是1992年的修辞赏析,由谷孙指导谋划,象俊在他没装空调的书房里,盛夏季节,挥汗如雨,极为细致地整理定稿。接着,谷孙邀我回复旦开课试讲修辞(推却)。1990年代初,邀我兼职参加《英汉大辞典》的编纂。他在社科院大厅自己的写字台毗邻,为我特设了一个较小桌子,让我任二审(第一天,校订的词条,记得是beam。两天后,本单位的工作实在安排不过来,惜辞)。此后的年代里,每逢学术际会,如他主持的各种类别的辞书研讨会,徐燕谋、葛传椝追思会,他本人从教五十年纪念会,译文出版社的多次活动,甚至包括旅游,谷孙从不落下我这个弱者。在这些火花碰撞的学术集会中,他从不让我忝陪末座轻松旁听,而是期待我作实质性发言。我写了些文体不一的文字,谷孙为我推荐、印成铅字,从《文汇报?笔会》(2000年7月11日、2004年3月21日)到外文学院英文系的pen let和系学报、从《悦读Mook》到出版社,前后不下七八次。我可以心怀坦荡地说,谷孙和我之间,绝没有事前拜托、事后答谢这类庸俗之事。他看到我写了合适的,并不告知,就为我联系付梓了,犹如他自己的事;我事后知道,也从不道谢。今日听来似乎难以想象,但事情确实如此。
' D: t% S2 b/ a6 |" |7 Q6 |9 A2003年9月,复旦外文学院成立之日,召开全院大会。我应邀列席,只知道是个大会。会前二十分钟,在邵逸夫楼前遇到谷孙,他对我说:“你别走开,等一会我要说到你。”谷孙主持会议,做主旨报告。他重温1957年旧事,通过具体的人和事,痛斥反右对高等教育的摧残。大会上,谷孙提到了三个真人真事,其中之一就是我本人。他叙述了当年运动的残酷、不公,受害人的冤屈、自强。我这才懂了,谷孙是“不信青春唤不回,不容青史尽成灰”,他要厘清真相,彻底给我平反。平反还不止,还要挽回我的学业。至于会前,他做了哪些事去了解真相,我一点不知道;会后,我打过一个电话给他,说:“谢谢。”他一笑置之。! J3 B' @8 d. p- d
漫漫三十八年(1978-2016),谷孙带着一代又一代的博士生充实了这支后援团队,从叶扬、于海江、高永伟到丁骏、张楠、朱绩崧,持之以恒地以不同的方式帮助我沉潜补阙,浚瀹新知。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能有多少素养,要看受谁熏陶,一个人能实现多少价值,要看他受谁激励。我的劫后余生,就是依靠了谷孙的仗义扶持,才能恢复尊严,驽马十舍,得以追随左右。回过头来看,谷孙义命自持、屹立不动的胸壑,如光风霁月(范家材《复旦缘的断裂和续接》,《文汇报?笔会》2004年3月21日)。7 W' O( J' s$ m. \. O1 j k
2010-2013年,耄耋之年,我写了一本词汇书。在撰著过程中,还是谷孙,逐字逐句细改原稿的A-C部分,不是修改一次,而是非常审慎地反复两次,树立一块样板,让我按照他的规范完成余稿;最后由象俊校订全书。2014-2016年,我另起炉灶,新写了一本修辞书。这次,是他的弟子张楠、丁骏接棒校订,其准确、细致、诚恳的程度,卓然有乃师之风。当时,谷孙全力投入《中华汉英大辞典》,不暇旁顾。尽管谷孙并未直接指导这本行将面世的拙著,但笔者始终萦怀着艾略特纵论文艺批评的一句话:“We dwell with satisfaction upon the poet's difference from his predecessors, especially his immediate predecessors; weendeavourto find something that can be isolated in order to be enjoyed. Whereas ……we shall often find that not only the best, but the most individual parts of his work may be those in which the dead poets, his ancestors, assert their immortality most vigorously. ”(T. S. Eliot: Tradition and the Individual Talent)(“我们满足于谈论诗人和他前辈的异点,尤其是和他前一辈的异点,我们竭力想挑出可以独立的地方来欣赏。实在呢,……他的作品,不仅最好的部分,就是最个人的部分也是他前辈诗人最有力地表明他们的不朽的地方。”——卞之琳译)谷孙就是这些dead poets中超迈的一员。默对他显性的和隐性的薪火传承,山阳笛远,感怀不已。2005年7月,我突然收到复旦大学校办快递来函,由校长王生洪、党委书记秦绍德亲笔署名,隆重邀请我与小女范琳(代表半年前病逝的先室?)作为嘉宾,出席建校一百周年庆典活动。这可是当年文化教育界的盛大节日。讶异之余,我猜测,我断言,一定是外文学院院长陆谷孙的推荐,才有这一份沉甸甸的隆渥。9月24日,人,坐在正会场,见证辉煌;心,思潮澎湃,百感交集:我想,不论编内编外,百万右派中,有几个能像我这样得到“罪孽”的洗涤、苦难的救赎?亿万民众中,有几个能像谷孙这样看到不公不平,如芒刺在背,只要力所能及,就慷慨援手,补偿历史的一页?我想,每一所大学,每一个院系,都会有一份穆穆皇皇、典藏传世的官方正史,而陆谷孙和他的故旧门生,对运动伤害了的毕业同学,首先澄清事实,并在他们学业复苏、艰难困顿之际,不遗葑菲,雪中送炭,这恐怕只能由寸衷衔感的当事人倾诉原委、补记一笔野史了。& d0 E& T0 V( q- i8 L
“你呀你,你就是我双翼下的风。”(You,you, you, you're the wind beneath my wings.)一曲泪盈,负手低回。栖栖一代中,还有谁比我更感受到他的“义命自持”、再造深恩?
! X1 Q; b+ R- i% J去日留痕。以下是从旧档中检出的两则短简,略见谷孙对拙著的校订、匡误、指点、启示。藉此,一窥心影,重温教泽。
1 n3 ?0 [8 a2 C7 ]$ t* ?【短简-1】
) f' ] Z! g! I" b谷孙,: |1 M* K1 U: y
我历来自命“私淑”,如今地道“亲灸”了,说的是日前你批改拙稿给我的启发:尊重、敬畏、热爱我们的母语,视之为自己的文化意识和精神责任。
' h1 N5 a( o( U, X9 O——to mitigate the effects of economic slowdown,我译“缓解”,你译“疏解”,主语是Hefty tax cuts, 细细一想,当然是“疏解”为好。
7 V; i0 @3 X- K' _——my brief foray into marriage, 我译“短促婚姻”,你改“短命婚姻”,当然是“短命”好。敝译易被误解为:结婚的过程比较仓促。
$ Z1 z: T' v$ h/ |——acutely conscious of ,我译“敏锐意识到”,你改“痛感”,惜墨如金,力透纸背。
( u x( y9 _. `4 A3 Y0 c7 f# E——jokingly borrowed to mean,我译“逗趣”,你改“趣指”,mean 就有着落,简洁之至。$ ^1 o- P' d- l$ C
又如,
( a5 v; i, {0 G* o# n- Q7 J我译“逃脱大劫”,你改“全身而退”;
% m3 N$ J' Z+ T) X, k2 v9 B我译“反应敏捷”,你改“动若脱兔”;
; Z4 r c1 ~7 a$ y- ]+ r我译“十分愉快”,你改“乐不可支”;
* H: I( R5 A. e* e7 ~! @我译“通过……以博嘉许”,你改“透过……以博嘉许”……9 p! j1 G; Y0 c7 P
精彩纷呈,不胜枚举。都是你提倡的“适当归化”的范例。) N# q+ X7 V: V: h/ X+ B! Z6 \
你的汉语,你的翻译,有个性,有魅力,有风格,有说服力,有感染力。我觉得,汉语文字被你赋予了一种超越时空的美,一种lost in translation的美,一种中国人藉以自豪的美。够我学一辈子了。+ I m0 x" m0 d6 n3 w5 {, v3 y
对于知识分子,尤其是教师,天底下最重要的,是时间,那是“命”。你不吝时间,罔顾自己的房颤、颈椎宿疾,在大英汉-大汉英项目中,挤出间隙,批改些许,以飨故人,我如久旱澍甘露,点滴在心。& W* \! g( Y8 [, v
FJC
7 ]! j; y. N4 B2013-04-18& }9 w, G8 q$ H: p: k( x9 w
【短简-2】6 C; H7 W, v$ L! L
谷孙,0 J7 K8 I; L0 D$ B
收到改件。你评骘拙稿,掎摭利病,滴水不漏,令人心折。
# G; q, U8 p, M W/ p4 i——“高空逡巡”比“高空盘旋”,又高一筹;" V c, f7 k( `: e
——“蕴含机锋”比“蕴含讥讽”,含而不露;7 s1 b1 I6 z, }. F5 D% U- h
——说到“演艺事业的顶峰”,以“一个演员”替代“任何演员”——更精确地使用了不定冠词;
0 l' y. F' n; g. r* ?; c' [——mitigating  circumstance——“轻判”前托出“量刑时”,更为精准;
! e# f/ o# d: n) T——“局面”代替“情况”,“可替代”改为“可供替代”;
# X) e; {, r# V! U6 N: ]2 f——general level of……改译为“总体上”;
1 H6 R1 N/ C3 t- v! U! z* L( r——amplitude由“气度”改为“格局”;% j$ T/ ]# m+ X& X9 [8 W8 A
——“总是”改为“年复一年,花开花落”;
, Y7 P% i" Y1 D6 s z5 y* G——twist——spin master一节应删,stretching too far扯远了;
! L% Z7 S0 f* g- j( y4 i——going on 改为ongoing one ……真是神来补笔!
% }% @% a' K& d9 C——更是“千禧年庆典”的一段,你的修改,珠玑纷陈,文采斐然。0 V" p" B5 U; L; i$ \
——I was misanthropic and sullen, I brooded and worked alone, and had no friends-at most, only one, my unfailing dog. 你的改译是:我闭门索居,郁郁寡欢,满腹忧思,形影相吊。我没有朋友——除非算上我那条忠心耿耿的狗。你这句翻译,我读了一遍,又一遍,又一遍,低回久之。译文忠于原义,而又婉转不尽,如流风回雪。; V2 t' p* N3 }
愚以为,英汉对应,如着眼于语言、文化和美学的大视野交流,而不囿于词义层面的直译、意译之争,就有本土化(domestication)和异源化(foreignization)之别。根据你赏识的Lawrence Venuti的阐释,本土化(归化)翻译,要求译者向读者靠拢,异源化(欧化)翻译则相反,要求译者向作者靠拢。实质是不同思维方式的取舍偏好。归化,还是不归化?To be or not to be?我认为,你提出了一个解决方向。你改的这句翻译,对待迥然对立的两极,不是相互排斥,顾此失彼,而是追求具体语境中的动态统一。忠信,雅致,传神,适度归化。这正是双语读者景从的译风。9 @' K M' f7 z+ b) @$ X
更受益的是,伟明生日宴那天,席间我坐在你身边。你针对我的短板,言简意赅,一字点拨:“老范啊,写文章讲道理,用辞要‘淡’哦。”当时,我心头一凛:我的短处,正是着墨过“浓”!当时脱口简答:“Point taken.”席散后,回家的路上,一直想着中国文化鼎炉里沈从文那一脉香火:落花无言,人淡如菊,衔华佩实,谦冲自牧。行文如此,做人亦然。8 t) t% n# z; N
从陆门立雪,到亲灸教泽,不才何幸。
! j( w0 f+ ~ W- l小赵今天下午送罗宋汤给你佐餐,请尝尝。
1 Z- `9 V g6 {, A有一包小礼物请转交给xx。谢谢。春节好。
* P& B: r2 a5 T0 h+ e家材3 a# V; b7 L" m; w/ a# r- o
癸巳岁尾7 B* j6 Y+ b2 ?8 f; O
在《大中华汉英词典》中,他十分钟爱、经常念叨的一个条目是“春蚕到死丝方尽”:The silkworm spins out his life, and, wrapping himself in his labor, dies.我想,他主编的大辞典,当代学人奉为圭臬,但与此同时,诚如他自己所言,又是“一种物化了的巨大的吞噬力量,无情地消耗着编纂者的心血,乃至生命”。今日缅怀谷孙的义命自持和醒世育人,敬佩他的“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也许因此“更受策励,更为宽容,更恬淡名利,对生与死、灵与肉,短暂与永久,作更深沉的哲理思考”(《余墨集》180-182页)。2 [9 D& ~% L1 k# N. U" j
本文似乎临近尾声,但是意犹未尽。谷孙的义命自持,还有一层重要的内容,那就是历史的反思。笔者深感,倘若忽略了他的历史反思,心祭谷孙,将有一片触目的缺失(conspicuous absence)。0 K1 m/ P# g) K, }0 J
谷孙喜欢黑格尔的一句话:“回忆是经验的保存,回忆是内在的本质,回忆是实体的更高形式。”他说:“忘记意味着背叛,忘却是罪过,记忆是武器。”他说:“有时感到自己肉身可以留在地面,元神可以跳到天空,悬停上方,俯视人间,重温徘徊不去的那些重重波劫,以及蕴含其中的惨痛教训。”他说:“在回忆的过程中,拉开与现实的距离,摒弃矫饰,冲破藩篱,还原本真,退守自我。”(散见《余墨集》《余墨二集》)。
~% c- x7 X6 @% C8 i* Z谷孙盯衡世局,关心国是。他说,“惊回首:历史淹没了,何谈传承?”他在《大中华汉英大辞典》中引用GBS的一句名言:We learn from history that we learn nothing from history. 恐怕不仅是赞赏萧伯纳的逆喻(oxymoron),而是真值得深思。有人会说:“过分强调反思,片面了,要着重建设性。”我认为,片面的,未必深刻;深刻的,必定片面。依我看来,陆谷孙义命自持的襟抱比他炳耀海内的业绩更加令人感佩。很多年前,我看过罗丹的雕塑展。“思想者”孤独地坐着,托腮沉思;悲悯、忧郁。这尊铜像蚀刻在心,给了我从未体验过的震撼,如今,它在我的心目中叠印着谷孙的形象。
5 n, D0 g& x5 C4 }谷孙说:“才鉴足以辨物,思理方能研幽,要建设和谐社会,不好好温习往事,从中吸取刻骨铭心的教训,行吗?”当然不行。一个趋于成熟的转型社会,应该以史为鉴,以史为戒,判别是非,祛除愚魅,弘扬理性,启蒙智民,庶几国法有以立则,人心有以炯诫。愿我华裔儿女借谷孙式的磊柯、泉石和慧果,缔造一座座淳朴雅洁的精神家园。南通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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