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着杀意入睡的人 (大鱼海棠 影评)

11978671

1.焦灼感
影片开始便铺陈出一种焦灼感。在老年女声略带疲态的旁白声中，缓缓道出“我们不是人也不是神”的身份认同。裸身独自飘在浩瀚海面上的少年。对于“人类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哈姆雷特式思考。通通营造了一种由不确定产生的焦灼感。
焦灼蕴含着动荡和不安，不够稳固就意味着“出走”的端倪和动机。主角设定为青春期执拗倔强的少女椿，我认为是成功的。这种巨大的焦灼感，注定我们要看到的不是一个宫崎骏笔下明亮快活的女孩儿。她有着对出走的渴望、对外界的好奇，由这样一个非人非神的女孩儿进入人类世界完成成年礼为契机，展开宏大的世界观命题，即对于人类何去何从的思考、对于人类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召唤。这对于国产动漫，是可喜的一大进步，终于走出了“故事”的窄门，开始呈现对世界观的思考。
焦灼感笼罩全片。椿要用自己的性命换回鲲的复活。悖逆天地运行的自然规律，只会带来更大的灾难。影片从一点点细节开始渗透，夏季的飞霜、双头蛇的出现、爷爷的去世……都在预示着灾难的发生。贯穿的焦灼感赋予了影片一种悲伤的气质，让我想起安哲罗普洛斯的《雾都孤儿》，上帝之手被吊在空中，背景是灰蒙蒙的天色，永无神的昭示。大概是这种悲伤不安的气质吸引我吧，才无视对于制作班底的恶评，心存对这部影片的偏爱。
2.孤独与爱
我不认为椿是个“绿茶婊”，我对“绿茶婊”的定义是，故作单纯又刻意去玩弄别人感情的人。椿不是的。我一直觉得，成年人的爱应该是拎得清的。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付出，有对于分寸的拿捏、有对于自身承受能力的自知、有对于可能无法被对方回以同等对待的觉悟。成年人要对自己负责。亲情如是，友情如是，爱情更是如此。我最怕那种以爱的名义绑架子女的母亲，“为了你，我十几年来买过几件新衣服？你怎么不听妈的话。”也害怕说出“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凭什么还不爱我”的人，毕竟，你怎么知道，对方最希望你做的，可能就是你最好什么都不要做。
说回来，湫对椿的爱与付出，是很让人感动，他们都没有做错什么。少年心事当拿云，在海底世界，两个在历经成长、各怀心事的少年，他们在为了各自的爱与梦想奋斗。椿总是很沉默，又足够坚定执拗，偷偷养大鲲，排除掉外界的所有干扰。湫话很多，看起来调皮捣蛋，但是为了椿，宁愿牺牲自己的生命。少女的直接、倔强，少年的赤诚、寂寞，牵扯出影片的一个主题——孤独与爱，还有梦想。
3.中国元素和世界梦想
从画面内容到故事框架，这都是一部中国风的电影。挂满大红灯笼的土楼，寓言化的人物背景，生死轮回的禅意，是中国人的哲学与道。对人类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召唤，是一个世界梦想。无论是迪士尼的童话还是宫崎骏的青春故事，都离不开表达对于自然的尊崇与热爱。中国已上映的3D电影里，《魁拔》是一个好故事，但格局不大，就是因为徒有民族风而缺少思想性的发散，只塑造了物质空间没有给观众建立精神想象空间，再加上对于人物（孙悟空）的重复构画，呈现出一种审美疲态和创新缺乏。《大鱼海棠》弥补了这一不足，从故事到精神两方面喂给观众。以非人非神的少年作为主角，走出了以神话人物做主角的传统桎梏，又在神话故事的背景里糅杂新世代的思考。整部电影由表及里都是不落窠臼的。
中国不是没有好动画，《哪吒闹海》推翻父权、《大闹天宫》反抗权威，但都没有像《大鱼海棠》一样如此直接地与世界建立对话。电影开篇，赤身裸体的鲲在深海沉浮，迎面而来的孤独感与无着感，缓缓的老年女声说出对于生命何去何从的思考。这是西方式的剖白，也是全世界的议题。
我唯有一个担忧，是《大鱼海棠》实现了对于过去中国传统动画的突破，却难免要落入与日本动画相似的尴尬。去过《千与千寻》的取景地台湾九份，感叹宫崎骏的艺术才华和精神视野，竟把传统的形象塑造地那么魔幻新颖。希望中国新一代的动画人可以再快一步，利用好自身的资源，做出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