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步履 (家 影评)

maruko11

by Eddie Bertozzi
                                                        (威尼斯电影节影评人周program manager & film research）

家：这个文字表达了中文字符对家庭的诠释。文字由像形化的两个部分组成：上部代表了屋顶，下部代表了家畜（猪）。屋顶保护着质朴的家畜，这生动地性象征了悸动的身躯蜷缩在特殊环境中的温暖和私密。家，这部刘庶民令人赞叹的处女作，带思考性地阐述了上述问题。影片通过演绎逼真的、时而细微又时而沉重的大小事件，向观众展示了一个屋檐之下的中国式家庭，并引导观众轻缓地步入他们的生命。

《家》这部影片长达280分钟，虽然时长令人敬畏，但是影片一开始就会立即驱散这种疑虑。实际上，从影片的第一场戏我们就立刻被这部简朴而令人沉迷的家庭史诗所征服，那是一种温柔而令人恭敬的画面。影片充满热情地记录了生命的细节--微笑、痛苦、细微的情感--通过两个七旬老人的穿越新中国的旅程一步步揭示。他们的目的简单而又伟大：看望其成年的子女，和他们谈心，给予他们支持。

也许不是巧合，《家》似乎在和经典电影《东京物语》对话。在小津安二郎的《东京物语》这部影片中我们发现了相似的主题，由于成年的孩子忙于照看下一代而无法看望父母，一对老年夫妇踏上看望身处远地的孩子之旅途。这在中国语境中相当于颠覆了“孝道”的概念，此为儒学的一个基本的美德。在小津安二郎的这部影片中，我们发现在一个简单而又朴素的故事中充分呈现了生活中的节奏和态度。正是这种对日常生活程序、材料和情绪细节的关注，并结合时间的迁延，才创造了故事叙述和人物性格张力的完美呈现。以一种柔缓的节奏，我们深入了家庭生活的核心：观察年迈母亲准备膳食，聆听他们的心事、回忆和烦恼。刘庶民在呈现这些情景上得益于严谨的控制，那是一种看似毫不刻意的摄影机特有的角度和构图，正如观众垫着脚尖在微开的客厅门后，亦或是身处某个距离的公园树林中。这种方式的选择既不是偷窥，也不是仅仅提供一个客观的外部视角。这实际相是一种恭敬的参与式观察方式，观众为了一点点逐步融入家庭并成为其情绪的一部分，从而在近距离内关注着这个家庭。导演既没有兴趣拍摄一部探索社会环境的纪录片（虽然影片清晰得呈现了一切），也没有兴趣进行特殊的审美实验。通过自传式的小说化叙事故事，刘庶民选择聚焦于一个特定的本质，它是中国传统文化基础的需求，同样也是重新解释当代文化的需求，这就是“性”--人性。从广义上讲，《家》具有某些中国作者电影传统的一致性，比如关注中国人的日常生活。然而，刘庶民设法以提供体裁和主题上的残留来创作一部毫无预料的原创作品。也正因如此，影片得以让人惊叹和信服。从其制片的体制、某些风格方面的选择、尤其是采用非专业演员这几方面，影片可以确认称之为独立电影--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影片设法让非专业演员的自然本色表演达到了令人惊叹的水平。

如果说本世纪初，数字摄影机成为独立电影（不只是在中国）最常用的拍摄工具，刘庶民却反其道而采用35mm胶片进行拍摄，一个朴素的故事更因此被赋予了里程碑式的深远的意义：以胶片影像的扎实来对抗数字影像的浮躁。

电影《家》宣告了一位具有巨大勇气的电影作者的诞生--在处女作时已无惧挑战如此超长却绝对必须的长度。而且第一部作品已是一部完美的电影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