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总有遗憾时 (评论: 中国常见植物野外识别手册（祁连山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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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毕业后，我去了甘肃榆中支教，为期一年。那时候心里想的是要到西部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一门心思想着要在自己青春的时候做一件终生难忘的事情。这个决定遭到了家里所有人的反对，我爸从未想过他那个乖乖好女儿居然在未和他商量的情况下做了如此之大一个决定，他威胁我不再给我生活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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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B' j5 D$ s- H) E临行之前，学校给我们发了每个月600块钱的补助，十二个月一共七千二，我花了将近三千买了个便携的索尼T700，又和朋友吃吃喝喝花掉好多。等真的到达甘肃，住在学校教学楼里，要开始生活下去时才发现，剩下的钱完全不可能够我生存下去。因为还跟家里怄气，我也不跟他们说我没钱，算了算，即便是一天三顿拉面也维持不了多长时间了。同住的支教老师一个来自兰大一个来自太原，她们俩也很穷，我们仨死磕了一阵之后在一个夜谈中相互吐露了自己的穷困，兰大的妹子非常聪明想出一个能让我们赚钱的方法——替其它老师带晚自习。

  u9 x/ n/ Y' U; R5 f一节晚自习30块钱，从晚上7点到10点。非支教老师一周一般安排2-3节晚自习，但他们常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不能都来学校，需要和别的老师调课，甚至找人替补。我们仨成了最好的替补，找我们代上晚自习的老师络绎不绝。这些晚自习里有相当部分都在校外的补习班。

第一次去补习班时把我吓了一跳，按指示走了将近半小时才到那个工棚一样的补习校区里，里面坐满了学生，每个人都低头在写作业，偶尔有男生抬起头盯着我看，眼神里竟然透出冷漠和凶恶，这和我平时上课时面对那些可爱的高一学生完全不同。他们也并不理会讲台上坐着什么人，晚自习过去一个小时后，终于有学生拿了题上来问我能不能帮忙解答，那是一道非常简单的英语题，我给她讲解后，教室的气氛变好一些。课间休息的时候还有学生围过来问我教什么的，闲聊之中得知，这些补习的学生好些都已经复读了两三年，夸张的都读了四年，四年，想来竟是我的同龄人。铃声一响，这群学生又将头埋入他们厚厚的书堆当中，不再理会我。

下了课，学生如潮水般涌出，这回轮到我心慌了，外面已经全黑，路上并没有一个路灯，眼睛适应了黑暗后才发现离教室不远的地方已经是山深厚的剪影。我还在踌躇不前时，有人靠近喊我：“老师，你是要走回本部去吗？”一个不认识的女生。

“是啊。”

& v/ H9 V/ z# O“你跟我们走吧，太黑，我们有手电筒。”她和旁边另一个女孩掏出一个小小的手电，打开，一束光照亮前方。

“你这是第几年了？”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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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四，我们两个都是高四。”她有一点不好意思，“去年没有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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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们还住在学校宿舍吗？怎么往县城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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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宿舍不够住了，不让复读生住，我们在校门租房子一起住，好多人，和宿舍一样，但是晚上不熄灯。”

“哦，刚刚学校背后那个山叫什么名字啊？”

% s: L7 B0 l% z$ _" F' L. j“兴隆山，老师，叫兴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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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N) @" x6 D& v( n* J3 w* v% W5 U“名字真不错，山上有什么啊？”

“有花，春天花很多，有黄叶，秋天很好看，还有狼和野猪。”

“还有野猪啊？”我产生了无尽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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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时我带你去吧，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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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周六，这个学生果然乖乖在我们办公楼下等我们。要带我们去兴隆山，走了四十分钟，竟到了山脚下，出乎我意料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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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 k% e$ q4 W' N0 z我曾以为兰州这片地区都是一个土包连着一个土包，没想到竟有兴隆山这样的所在。当时正好十月初，刚入山，秋色便浓得化不开，整个山跟打翻了染缸一般，色彩斑斓。天哪，此生第一次见到如此重笔浓墨的秋色，我激动得话都说不出。

# h) E6 _) Q6 F+ W: C2 ^. |“老师，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女学生指了路边一个毛团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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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好像不是蒲公英，我，我也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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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这个可以吃，但是我不知道它叫什么。”她又指了一棵结了红果的树问我。“酸酸甜甜很好吃。”补充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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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是山楂？”脑子里能联想起来的只有山楂，但这明显比山楂要小，只能无奈跟她说“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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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X2 w4 d& k) B1 s3 m看得出来，她有点失望，和我说“我以为你们名牌大学毕业的学生会认识这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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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面对着这满山的精灵，我只能用苍白的语言表述出它的美好，却对它毫无所知，心里也是难过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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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曾好多次独自来到兴隆山，用我的T700拍下兴隆山的风景和各种植物，也曾和学生爬了附近的马衔山，那里的植物更多更奇特。

9 E3 p! `4 K- r8 M) t1 X支教结束后好几年，因机缘巧合，我认识了一群朋友，他们在自然之间，对百花万兽的名字信手拈来，对植物的属性了如指掌。我受他们的影响，也开始学习辨识植物，几年间，竟也认识了大量华北地区的植物，对植物知识有了许多了解。这当中，有一部叫《中国常见植物野外识别手册（山东册）》的书起了很大作用。但西北的植物一直没有动念去学习，直到看到了新出的这本《中国常见植物野外识别手册（祁连山册）》翻开本册介绍，里面写道，“祁连山……与甘肃中部、西南部的兴隆山、马衔山……植物组成具有很大相似性，因此本手册收录植物对于这些地区的常见手册识别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我打开电脑里许多未打开的支教文件夹，翻出兴隆山的照片，按照手册的检索目录，逐个查找。原来那个毛球是甘青铁线莲的瘦果，原来那个红果是甘肃山楂，原来那个黄的是沙棘，那个透明的是茶藨子……原来……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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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B/ {) s3 [) O5 g如今我的那位学生已经大学毕业回到母校当一名老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机会再去兴隆山，约上她，带上这本手册，一一给她介绍那座我熟悉的山里所生长的植物。就不知道，老师学会了，学生她还感兴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