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意集结之夜，九因谋杀成十 (评论: Death and the Dancing Foot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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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犯罪
被大雪围困的英格兰乡村别墅之中，一群客人受邀请参加周末聚会，他们彼此之间都怀有足够的恶意。
一名死者
来自七位客人其中之一的死者，是否因为被错认身份而惨遭毒手。
一群嫌疑人
人人皆有不在场证明。如果凶手要完成这起犯罪，必须经过跳舞的男仆的身边。事实证明没有任何人曾与男仆擦身而过。
& k3 x" p6 n2 V5 f* L$ U! J& W直到阿莱恩探长到达现场，才发现这起犯罪原本可以避免……

这来自我手上由Fontana Books 1973年出版的Death and the Dancing Footman封底的一段简介。据说，日本著名推理评论家森英俊把此作誉为奈欧?马许（Ngaio Marsh）最好的作品。以下是我读完此书所作的一个内容大概：


$ R' {8 }  R! o; _为了能够在现实生活中创造并亲眼目睹戏剧性的场景，戏剧爱好者Jonathan决心以自己的别墅作为舞台，从广泛结识的好友中精心挑选七个人作为戏剧角色，邀请他们参加一场周末聚会。当然，为了服务戏剧，他们之间必须矛盾重重。Jonathan事先召集自己的好友、年轻的著名剧作家Mandrake前来，是为了让他记录下这出人为设计的戏剧。
这七位精挑细选的客人包括：寡妇Sandra Compline 太太和她的两个儿子William和Nicholas,，以及William的未婚妻Chloris。著名的整容医生Hart医生，美容专家Lisse小姐，以及Jonathan的表亲、同样身为美容专家的Hersey。
7 f4 V4 z; b# I' b4 S, |5 gSandra在年轻时曾因为一次整容手术的失败而毁容，从此只能以面纱示人。而Hart医生就是当年那个主刀手术的整容医生，之后他改名换姓来到英格兰，重新开始他的事业。Sandra的大儿子William一直对母亲怀有不正常的情感，并对其惟命是从，却鲜受到母亲的宠爱。而Sandra溺爱的小儿子Nicholas则是个放荡不羁的花花公子，他的未婚妻Chloris对他的风流韵事不堪忍受，最后半赌气地解除婚约，并转而投向William的怀抱。而导致Nicholas与Nicholas感情破裂的最关键人物，就是金发尤物Lisse小姐。在个人作风方面，Lisse小姐可以说与Nicholas棋逢对手，她不仅与Nicholas暧昧不断，也被同行死对头Hersey怀疑与Hart医生有超越生意伙伴的不当关系。
% G. V7 a" Z$ |( e3 @众人在互不知情的情况下来到别墅，起初出于各自的身份地位，大家尽可能表现得礼貌得体，但在表面和气的对话和互动之下，相互仇视和厌恶的情绪却暗自涌动。直到出于Jonathan提议，众人玩填字游戏过程中，Nicholas收到了一张写有威胁性内容的填字表格，危险的信号第一次正面出现。
8 S2 Z1 l! ]2 d2 d) e' J+ C) Z紧接着第二天，与William打赌的Nicholas要按照约定，进入别墅冰凉的水池中。作为见证人的Mandrake事先来到池边，却被人冷不丁推入池中险些溺毙。由于当时Mandrake穿了原本交给Nicholas的大衣，因此Jonathan和Mandrake 一致认为，把Mandrake推下水的人一定是因为错认才使得Mandrake遭此横祸。而一直以来对Lisse小姐迷恋不已的Hart医生显然是对Nicholas怀有敌意最深的那一个。结合之前恐吓事件的笔迹，他们对自己的结论深信不疑。同时，与Hart医生发生冲突并感到生命威胁的Nicholas急欲马上离开，却发现暴风雪已经将整座别墅与世隔绝，不仅仅是他——剩下的所有人，无论愿意与否，都不得不与自己的仇敌共度这个可怕的周末。
  ?3 J) w( ^3 ]  C5 U当晚，在回房的过程中，Nicholas又差点被故意放置在门上方的佛像砸死。所幸他反应及时，只是伤及手臂。众人经过彼此不在场证明的讨论，将这个“死亡陷阱”的制造者一致锁定在了Hart医生身上。随着威胁事件一步步升级，Jonathan害怕怒火攻心的Hart医生会成为这场“戏剧”最危险的角色，并且事件绝不会以简单的恶作剧结束。
" q- H8 T; G' L; A* X! K终于，事不过三，谋杀还是充满意外却一如预期地发生了。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被残忍杀害的竟然是Nicholas的哥哥William！而William遇害的吸烟室内当时灯火昏暗，难道是Hart再一次犯错，误把William认作Nicholas？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一名在案发当时位于走廊上的男仆发誓，没有任何人从他身边经过、进入处于“密室状态”下的吸烟室之中。
正在走投无路的众人面对这起不可能犯罪束手无策、相互指责之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让Mandrake看到了希望：他想起离此地不远的Winton St.Giles，居住着自己的旧识Alleyn探长。于是他决定带着自己的记录稿和在命案现场发现的一枚图钉，前往Winton St.Giles。而就在他和Chloris启程之际，别墅又传来Sandra Compline太太服药自杀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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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W5 N7 J- E  n% f  a& d通过我的简单介绍，大家应该了解，这部作品中最大的亮点在于奈欧?马许完成了她对“暴风雪山庄（Snowbound Mystery）”充满野心的挑战。“暴风雪山庄”作为推理小说最经典的模式之一，特点莫过于处在与外界隔绝的环境下，全员因谋杀案的不断发生而相互猜忌、怀疑以至于爆发语言交锋、肢体冲突，在警方无法介入的情况下，任何人都有可能遇害，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凶手。
从推理小说的游戏性来看，“暴风雪山庄”能够最大程度削弱外在因素对谋杀本身的干扰和控制、突出谋杀本身的不确定和不可抗，扩大事件所产生的不安和恐惧效果，推动情节发展的节奏加快，拉紧读者的神经和增加阅读的刺激性。
# W' q2 b4 K7 o# F3 r从推理小说的文学性来看，“暴风雪山庄”作为各方角色情感冲突集中的焦点，本身就是日常生活中众多矛盾发生的一个社会缩影。因此在这样的绝境之下，人性的善良与丑恶、勇敢与怯懦在生死考验中更为突出呈现。对单个人物的性格特征、心理活动的“个体”描写与对多个人物之间互动活动的“群体”描写，都是对作者本身极大的挑战和考验。成功的一如阿加莎克里斯蒂（Agatha Christie）的代表作《无人生还（And Then There Were None）》，能够把十个出身不同、身份各异的人都刻画出截然不同的性格，让人印象深刻。失败的一如有栖川有栖的出道作《月光游戏（月光ゲーム）》，出场的人物缺少性格刻画趋于平面化，以至于你把人物的名字盖住，你完全无法分清谁是谁。
本作在文学性上的成功是毫无疑问的。我相信，所有读者看完小说的第一章，一定会和Mandrake一样，对Jonathan这个疯狂的计划感到惊愕。总所周知，“暴风雪山庄”是谋杀发生的最具有戏剧性的舞台。然而，奈欧?马许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她并没有故意制造封闭环境的偶然性；相反，她大胆地把“设计”和“操纵”这个戏剧性舞台的任务从作者本身转交给到书中的人物，也就是Jonathan。于是“暴风雪山庄”的形成完全出于有意识的人为。Jonathan的好友Mandrake更多代表的是读者一方的利益。整出戏剧的幕后，Jonathan与作者、Mandrake与读者，静静观察着戏剧的发展变化。
3 ]% |) }# w' ^9 c在真正的谋杀案发生之前，奈欧足足用了超过全书一半的篇幅来缓缓推动情节发展。作者精心安排的小细节小高潮之下的，是不安氛围的渲染，是通过三起未遂的威胁事件后事态的不断升级。其中有两处令我在阅读过程中倒吸冷气，一处是水池事件之后， Sandra太太声称自己一直待在室内，但是Hersey却意外发现她的外衣是湿的。另一处是Hart医生承认Lisse小姐其实是他的合法妻子。
与此同时， Jonathan精心设计下的“戏剧”也渐渐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读者与Mandrake一同目睹Jonathan手中的傀儡线断开，原本的情节与角色开始失控，直到谋杀确确实实发生，之前的幕布被拉开，幕后Jonathan与Mandrake也一同陷入了危险之中。七位客人，加上Jonathan与Mandrake正好九个人，依据笔者本人的趣味来说也很对应我最喜欢的推理作家约翰?迪克森?卡尔（John Dickson Carr）的《九因谋杀成十（Nine and Death Makes Ten）》
这种阅读的体验更加强了读者的临场感，不失为表现“暴风雪山庄”的戏剧张力的一个好思路。我想着这绝对归功于奈欧?马许对戏剧和生活两者本身的敏锐思考和深刻理解。
, u, ?; e- x4 l. b奈欧?马许将戏剧中表现人物冲突的技巧巧妙地运用在此作中。无论是“个体”或是“群体”描写，奈欧?马许都展现作为一个剧作家出身出色的写作功底，即便是在人数众多、多方冲突集中的混乱场面中，她照样能考虑不同人物的利益代表、依据各个人物心理活动的惯性，井然有序地做出安排与取舍。人物的部分行为可能过于戏剧性，但在“暴风雪山庄”这种本身就具有现实脱离感的背景之下却成为刻画人物性格特征极佳的手段和细节。从这一点来看，奈欧?马许对“暴风雪山庄”的完成度丝毫不逊于阿加莎。
: }, O- X$ g! U5 y但是本作在游戏性上的不足也是极为明显的。首先，由于别墅的众多仆人的出现（之后几个仆人还为Alleyn探长提供并作证部分关键的线索），很大程度上削弱了“暴风雪山庄”本身的封闭性与紧张感。其次，全书花了三分之二的篇幅，只为了引出唯一的一起谋杀案，这一点与奈欧?马许目前大陆唯一的中文译本《贵族之死（The Death of a Peer）》极为相像，在一些习惯于快节奏阅读体验的读者来说这样的铺垫过于冗长，这样的描写刻画过于繁琐。
( r! y/ q" o' W! e, Y1 S, C& i比如我本人，读此作的前三分之二的时候也是读读停停，花了一个多月，期间阅读的另一本卡尔的密室推理《骑士之杯（The Cavalier’s Cup）》开读更晚，读完却更早。这一缺点在Off with His Head却很意外地规避了，所以在这里你没看错，我又很无耻地给我自己翻译的小说打了一票广告（我会死远点的，谢谢_(:з)∠)_ ）
+ Z. i+ J: b% U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在推理环节与犯罪手法没有做到与案件本身相媲美的出色程度。使得此作离“神作”差了不止一步之遥。甚至在注重诡计和逻辑推理的读者（比如我）眼中，这样的作品是令人失望的。
$ T7 |! p+ u3 D- I, `5 D- o在推理环节上。即使此作不是一部“神作”，却是更具奈欧?马许个人风格的代表作之一。正如我关注的一位好友ermite在奈欧?马许的《凶手登场（Enter a Murderer）》书评中提到（以下引自ermite的书评正文内容）：
“典型的Alleyn探案，或者说中后期的Marsh小说中，一般会有四分之一或三分之一的篇幅来描写案情相关的背景，主要以人物描写为主，换而言之，这些小说中，真正的凶案都要推迟至三分之一处才发生，之后才是Alleyn介入案情，开始破案。这种特色其实也可以看作Marsh将戏剧特征引入到推理小说中的一种手法，即：凶案之前是一个完整的戏剧，凶案之后是推理小说。”
没错，这个观点总结得实在是精辟准确。Death and the Dancing Footman也是这种写作模式的典型，我不知道以后有没有人想要尝试研究一下奈欧?马许的这种独特风格。谋杀案发生前可以看做是一出独立存在的精彩戏剧，伴随着一个又一个小高潮的铺垫之后，是谋杀这一幕作为戏剧收尾部分、矛盾冲突达到制高点的最大高潮。而谋杀发生之后，姗姗来迟的Alleyn探长进入现场之后，用了不足一百页的篇幅进行现场取证和问询调查，在倒数第二章中再一次用了他作为老司机很喜欢的“还原现场（Reconstruction）”这一套路，迅速逮捕凶手，在最后一章将未解开的疑点与犯罪核心手法快刀斩乱麻地解释。尽管这凸显出Alleyn破案的效率很高，思路很清晰，老婆很漂亮（这是什么？），但是在前面这么大篇幅情节铺垫和人物刻画之后，我对于这种略显草草的收尾产生了很大心理落差，总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奈欧?马许并没有把太多的兴趣和精力放在案件调查和谜团破解上，可是这恰恰构成了推理小说本身游戏性很大的一部分。这就使得谋杀前后的故事内容产生很强烈的不和谐的“断裂感”，请允许我结合erate的精妙总结基础上，将这种“断裂感”其称为“奈欧?马许式苦恼”（苦恼你个头啊，人家哪里苦恼了？）不过有两个地方的推理我觉得做得很不错，第一个是Alleyn在车里与Mandrake和Chloris的案情讨论，简单的几句分析就让众人原本自认坚不可破的不在场证明变得疑点重重。第二个是在Alleyn对第一起填字游戏中发生的威胁事件的现场调查，对于填字表格的纸张、字迹和印痕的推理和《小丑之死》中便条图钉的指纹分析很像。（没错，我又很无耻地打了一票广告）
6 y# |7 A( Q) m/ b( _( n在手法环节上。我不得不承认，这个有点神经病的凶手在这群有点神经病的人之中玩得了一手很漂亮的心理误导，几乎把所有人都玩得团团转，以至于最后真凶的身份让在场每个人都震惊不已（当然不包括Hart医生和Alleyn探长）。但是我却提前猜到了凶手，原因在于作者使用的“红鲱鱼”的意图，绝对会在见识过日本新本格奇葩误导的老司机（不包括我）面前产生了相反的效果。如果不卖作者这个账，从相反的方向去想，客观思考四起事件形成的每个条件，凶手确实昭然若揭。不过在我看来，凶手所有行为的动机结合其本身的性格来看是完全合情合理的。值得一提的是，作为首席“红鲱鱼”的Hart医生，是我在全书中最喜欢的一个人物，他试图抢救奄奄一息的Sandra女士时的表现，以及他之后对Alleyn探长的坦白，都令人动容。年轻时留下的过失成为他悔恨终身的心结，他在试着弥补过错的同时完成了自我的救赎；在面对众人的怀疑甚至是人身攻击时，他没有过多的辩解而是选择了隐忍，因为他始终坚信法律和正义自会证明他的清白；再面对妻子的一再背叛，他却没有选择忍气吞声，而是放下自己的执念重新上路。尽管一开始Hart给人咄咄逼人、攻击欲强的危险和不信任感，但是在全书末尾我觉得，他的形象使凶手、侦探，抑或是在危难中促成姻缘的Mandrake和Chloris这一对冤家，都黯然失色。
谋杀案的核心诡计。在Alleyn调查吸烟室（案发现场）时，作者对于各个物件进行了极为细节的描写（甚至交代了作为重要证物的无线电上面的各种刮痕和灰尘），一来更加加重了我对某个人物的怀疑，二来让我心中预感到这个案件用到的绝壁是机械手法（繁琐描写在最后被证实是完全有必要的公平线索交代，因为作者要利用这些细节来证实Alleyn对这个机械手法的破解），不过事实上这个机械手法没有我预想的复杂，还是欧美古典推理典型的小道具大利用（现场遗留下的一枚图钉依旧是极为重要的线索），其中牵涉到的一个特殊道具还需要一点专业知识（可能也没有那么专业= =）。另外，我不主张把案发现场称为密室，这其实有点像埃勒里?奎因（Ellery Queen）的《中国橘子之谜（The Mystery of the Chinese Orange）》，如果硬要说成“密室杀人”的话就有暴露凶手身份的嫌疑。所谓的“密室”也只是针对Hart医生来讲。对于其他人而言，更多的是不在场证明。甚至说全员都有不在场证明也是夸张的说法（有个别人其实具有作案时机，但是没有动机），只能说是一种很暧昧的不完全的不可能犯罪情况。我个人对其中关于凶手为何有意将吸烟室通往客厅的侧门反锁这一点的解释很是激赏。
/ \3 G+ O. W1 i/ t) n最后我想谈一谈此作的标题。那名名叫Thomas男仆因为受到无线电广播的音乐感染，一时兴起逗留在走廊上跳起了舞，因此成为证实案发当时没有人进入过吸烟室的关键证人。之后众人就为Hart医生如何不被男仆目击、进入吸烟室杀害William而感到棘手。
: ?. N! x$ K% c' g8 \. I2 A2 `$ I但是Alleyn却指出，正是这位跳舞的男仆，成为了凶手原本计划的意外因素，成为了证明Hart医生清白的不二铁证，成为了凶手身份暴露的决定性一击，成为了Alleyn探长引导众人走重重迷雾的指路明灯。
以下是引自原文中Alleyn的话：

) V( o/ c$ F' E; y! \“In a funny sort of way it all hangs on this damned cheerful fellow Thomas. The dancing footman. He defines the limit of the time factor and the possible movements of the murderer. Add to this the ash, H.St.J.W.R’s fishing-line, the stuff of the wireless, and William’s drawing-pin, and there’s your ca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