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鬼评影：《火锅英雄》 中国人每天都是大难不死的英雄 (火锅英雄 影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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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的预告片极其耸动：内地的直辖市重庆，一伙荷枪实弹的面具狂徒打劫金融机构，钱库里堆积成山的人民币被推入劫匪的大黑包，一众职员抱头蹲地哭爹喊娘——似乎在香港警匪片才得见的如此“神采飞扬”的中国人形象，出现在一部内地电影中，很难不引起本人一探究竟的好奇。这好奇关乎类型，更关乎类型的“改写”方式。有时候在中国，改写也是某种必须的“修辞”。

走出影院，我有点晕，有点乱，却又带点不知体内什么被释放掉了的轻松和释然，相信陈坤饰演的男主刘波跟我有一样的感受，但他显然之前比我疼得多。90分钟的挨揍、折磨、痛苦、挣扎、反抗、险象环生……片尾遍体鳞伤血流如注的他，跟困兽犹斗的反角在山城的“穷街陋巷”里，撕咬追砍，你死我活——整个世界安静下来的那一刻，人生的一切难题似乎都解决了，至少电影里看起来是这样。

三个老同学、好基友，因为合伙的火锅店经营不善，陷入困局，刘波更是陷入高利贷赌债追杀“倒计时”，一份从天而降的意外之财，带来转机的同时，亦带来升级的烦恼、威胁，伴随着铤而走险的诱惑，是对友谊、人心乃至人性的严峻考验。这考验，在生活中可能一瞬即过，不及打眼，但在电影中，就变成了惊心动魄的BANK劫案与你死我活的正邪之战，既为了好看，也是类型创作的某种必须。

心狠手辣的劫匪、翻脸无情的黑道、以爱之名行“虐待”之实的家人（刘波妈与秦昊饰演的许东的老婆）、“相亲相爱”却又不时剑拔弩张的好兄弟、从天而降的初恋情人、自己难以戒掉的赌瘾与难以割舍的亲情友情，这些环绕着主人公的生活现实，是他活下去的动力，却又构成对他的无尽考验，它们组成生活拐杖的同时，亦成为限制行动的枷锁：中国人在如此冷暖人生的包围之下，步履平稳扎实，却也逐渐庸常滞重，失去了飞行的勇气和能力。有人说，“爱情经得起风雨，却经不起平凡”，生命本身又何尝不是——直到遇到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就像片中的大劫案），反抗与挣扎所激发出来的勇气，电光石火般点亮了庸常的生活，映出犹如沉睡在远古狩猎岩画中惊心动魄的生命力，也在90分钟的时间里，匆匆照亮观众的眼睛和心灵。

不知导演安排还是条件所限，山城的街道多空无一人，比起香港警匪、黑帮电影都市人潮人海中“街拍”般挥洒自如的纪录和随意感，显出某种“反真实”的类型质感。七哥一众围殴三兄弟一场街头斗殴大戏，宽敞的双向马路，人车皆无。其实稍稍思索，便能明白导演的出发点和用意：如果到处都是行人看客，却无人报警，报警后警察又不来，便不符合我朝艺术创作的“正确”原则，那万一来了呢？你说后面这戏还演的下去吗？化限制为风格，也许就有了刘波两次“自首”却被粗心警察忽略的情节，荒诞也好，黑色也罢，总还算可以吞咽得下去。

类型杂糅是本片的特点——犯罪（虽然它只是某种错觉，但似乎成了影片营销的要点）、青春（对青春的回望）、爱情（若有如无，推动情节）、喜剧（更多是黑色和荒诞）——某种程度上也让影片犹如火锅般有点串味。难得的是，只是导演自己第二部电影的杨庆，将这些凌乱的元素规整到不断推进的叙事当中，并锋利直指男人的沉沦与救赎的主题，影像维持住了冷峻、写实的质感。刘波骑着摩托一人飞驰在曲拐延伸的立交桥上，孤独犹如四周的群山与楼宇弥漫开来，声道里那泅散在灰蓝画面上英伦味十足的吉他后摇，也妥帖十足地刻进了主人公的形象之中。

说到片尾刘波誓死追击反角的心理动机，很复杂其实也很简单，你可以解读为他要追于小慧给自己的信、要报“唐僧”把这么帅的自己打成猪头的仇、要替国家追回损失（作者笑了）……其实一个人瞬间决定干某件事，原因只可能有一个，就是咽不下一口气。没错，刘波咽不下男人的那一口气，不管自己要追上痛扁的，是无法无天的恶人、还是失败憋屈的自己的幻影，又或是逝去的落花流水般的青春年华，总之老子就是要追上去，让生命力喷薄而出，让情绪一泻千里。

就警匪类型的操作细节而言，影片多有牵强之处，如警察的筹划进攻和劫匪的打劫过程，没有形成有效的赛跑互动；一些情节的时间搭配稍嫌潦草，如七哥抢走装钱的黄包与许东开车撞他，中间的情节和时间有些模糊；如果“唐僧”对白百合饰演的于小慧动了坏心，图谋伤害或侵犯，就像中学时，坏孩子可能想要对她做的那样，刘波最后追击的动机是不是更加让人热血沸腾；另外因为某些原因，影片对人性的挖掘并不足够深刻，比如对主角的阴面触碰，三兄弟之间的性格分歧也不够（这一点倒是像香港电影，而不是类型更加工整的欧美电影），仅仅点到为止之后，大家就不得不做了英雄。但做英雄其实是很辛苦的，一不小心也许就成了烈士，还是做人比较好。

最后，现在似乎是某种时髦和装点，你也说类型，我也说类型，他也说类型，好像类型就像超市里的榴莲一样触感鲜明，确在无疑，其实世界上其实并无纯粹的类型存在——好比柏拉图所言，世界万物只是对各自“理型”的模仿，理型的本体其实并不存在（或说并不存在于此世界）——因此，所谓类型其实只存在于对它进行重写的每一部具体影片之中，而每一部类型影片，都是对相关类型的改写与重新定义。也就是说，拍类型片，拍的其实是你对类型的理解深度和呈现视野，这一点，导演杨庆做到了，而且做的还不坏。（胡不鬼/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