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中被温暖的尘埃 (山河故人 影评)

sunduan

故事要从哪开始说起呢？

昨晚一对小夫妇叫大家去新居去吃火锅，男主人人缘极好，女主人也可爱伶俐，不大的屋子里装满了欢乐的人，桌子上摆着一组热气腾腾的火锅，铺满了待烫的肉和菜。

吃完了，有人提议玩杀人游戏。好久没听到这个词，一时有些恍惚。屋子里还飘着水蒸气，随着席间的玩笑飘来飘去，落在每个人的脸上，映出红红的嘴唇和脸庞。

突然，我好像回到了故乡的小城。

每个人的心中应该都有一座故乡的山河。可以是雄伟的，可以是秀美的，也可以是钢筋水泥浇筑出来的。对于一部分人来说，应该也可以是模糊的。我爹说我太“英特尔那熊乃尔”。倒不是说多时尚，而是说我的内心里缺少“故乡”的概念。我不会说方言、认识的本地人不超过10个、从来没去吃过“梅台巷的米粉“、父母的老家对我来说只有听不懂的家常琐碎和大风吹来漫天的黄沙。而后来离我成长的那座南方小城越来越远，普通话里仅存的一点乡音也消失殆尽，现在当我说出家乡的省份时，回应的总是惊讶：“你居然不是北方人”。

这些天总怀疑自己是阿尔兹海默式初期：到了房间里忘记要拿什么，打开了google却不记得要搜索什么……自从前几天看了《山河故人》，我强迫自己每天都回想一些有关故乡的片段。虽然相信记忆的丢失是因为你不再需要。我还是希望，以后再到小城的时候，别走在路上像个陌生人。

昨天突然又听他们提起了“杀人游戏”，突然被唤起了一些记忆。几个闷热的夏天，无所事事的少年们，十四教的宽阔屋顶，远处护城河的灯光，和古城在河水里映出的黑色倒影。

历史小城总是有些相似。《山河故人》结尾处涛儿在一座古塔前起舞，相似的塔，我的小城也有一座。小城的发展似乎都会有滞后的一段时间，有一天大城市的发达已经开始蔓延到小城市，而在小城每天都不一样的时候，又是小城居民们最为幸福的时候。影片安排送iphone的那段情节，是否正是在展现这个。去年在小城停留了一天，找发小们出来逛了逛，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每个人都领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眉眼间透露出疲惫又满足的神情，穿过马路，把自己和大包小包塞进私家车，随后消失在车流里。看到这座有些陌生的城市，我对没有享受我的小城最为幸福的时刻而感到遗憾，不过那十几年里的压抑时代，我有幸和这座城一起经历。

写到这里，我觉得自己好像犯了一个错误，有点严重。

我怀念的是小城过去的模样，甚至有点破败的模样。我不能以自己的私心，厌恶这座城市的发展。

单论《山河故人》的故事情节，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意外。我不太懂的是电影的第三部分，而最喜欢的也是第三部分。第三部分的故事围绕着幼年随父亲移民澳洲的张到乐展开，2025年，到乐已经长大成人，开始试图挣脱眼里俗不可耐的父亲。胡乱猜测的话，导演让少年爱上张艾嘉所饰演的中年女子是否想表达母亲和家乡对少年的重要，即使记忆已经完全不存在，而有些与生俱来的感情还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一个人。故土是有魔法的。到乐愤怒地离开家，飞向天空，扑向大海，却依然摆脱不了山西小城所带给他的某种灰色。而同时，仍然留守在家乡的母亲，也思念着远在澳洲的儿子到乐。只不过，她以为，孩子还能清晰记住她的模样；她所思念的，是年幼还对母亲亲近的儿子，也是她自己幻想中的儿子。

我们穿过茫茫人海，经历百转千回，却希望每当回头的时候，一切都还未变。人就是这么狭隘，远远不及山河宽广。

昨晚的杀人游戏玩得挺开心，许多人说下次还要再找机会来几局。大家一一谢过主人，在夜色中作散。我回到家，把自己裹进被子里，闭上眼睛回想和朋友们相聚的时刻，太多的欢笑，却只能停留太短的时间。想到曾经一起玩杀人游戏度过一整个夏天的发小，我十八年里只认识了他们一群人；而十八年后的人生，差不多每几年都会建立几个圈子，然后随着“社会发展的迅猛脚步”，经历每个圈子的建立和稀疏，渐渐发展为开会出差偶尔能相约的一次午餐。久而久之，练就了随遇而安的能力，假设在每一局游戏的时间里，都跟回到了温暖我的故乡山河一样，无肆地宣泄自己的情绪。而等游戏结束，立刻回到某种灰蒙蒙的中间状态，成为游离宇宙的一颗尘埃。

睡觉前，再翻翻手机。回顾手机里今天和李先生的对话。看着看着，我觉得我似乎又想错了什么。

有天，我和李先生一起看美剧《摩登家庭》。克莱尔在结尾时说，我们用尽力气去寻找的那个人，应该是我们的童年中所遗失的部分。

李先生看着我，重复了一遍克莱尔的话。随后，他小山一样的坚实臂膀绕过来，将我紧紧地搂住。我能听见他的心跳，能感受到他动脉里流动的热血，能看见他的目光如泉水般清澈温柔。

有些山河是不会变的，他时刻温暖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