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个定义问题 (评论: Philosophy and Real Politics)

chujunjie88

花了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翻阅了一遍这本书，随手写几句想法：

一方面，葛依斯在这本书里对罗尔斯/罗尔斯式的政治哲学的诸多批评，很多从罗尔斯的角度来看是毫无道理的。比如，他说罗尔斯避而不谈“权力/力量”，但是罗尔斯等人之所以不谈权力，一个原因在于，他们认为权力本身并不具有道德性（这是个古已有之的说法了）：仅仅靠权力来维持的“秩序”，本身并不是秩序；不然的话，一个人用枪顶着你的脑袋强迫你做各种事情，你也没理由说他这么做*不对*（正相反，他用枪顶着你的脑袋而不是给你讲道理，这个做法恰恰是对的做法）。从这个角度来看，葛依斯的批评，就好像问“罗尔斯，你在这里讨论正义，但你怎么不去考虑考虑社会中存在着的不正义呢？”一样没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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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L# w4 U3 X: Q- G, Z0 C; Z# q但另一方面，葛依斯指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讨论政治理论，到底要在多大程度上把某些基本事实考虑在内？罗尔斯从来都承认，必须要将某些基本事实当做讨论政治的基础，比如《正义论》里谈的“适度匮乏”。然而，葛依斯要问的是：“权力”凭什么就不是这样的一个“基本事实”了呢？一个“基本事实”，本身没什么好坏可言：画铅笔画需要用铅笔，因此“用铅笔”是“画铅笔画”所先验要求的条件，既不好也不坏。假如“画铅笔画”这个活动的目的在于画一幅好看的铅笔画、或者只是随便画出一幅铅笔画，那么，之于这些目的来说，“用一根削不动的铅笔”才是个坏事情、而不是“用铅笔”本身。于是，葛依斯想问的似乎是：既然我们在谈论“政治”，那么“权力”凭什么不是“政治”所先验要求的条件呢？进一步地，我们甚至可以猜测，葛依斯实际是在问：“权力”本身凭什么一定要和“不正义”直接挂钩呢？

: |8 T% \2 R6 ?如果确实如此，那葛依斯和罗尔斯之间的关键冲突，便是对“政治”的定义问题：政治到底是权力关系的变化与平衡、还是理性个体的协商与合作？定义直接决定了哪些事实可以乃至应当从“基本事实”的范围之中排除出去：对前者而言，“适度匮乏”就不必是个基本事实——恰恰相反，正是在极度匮乏的情况下，才能够将权力这一所谓“政治的本质”充分暴露出来；对后者而言，“权力”就不必是个基本事实——恰恰相反，权力的干预破坏了理性个体之间的协商与合作、继而破坏了政治。

但如果这场冲突的根源在于定义，那恐怕这场冲突也就很难通过哲学讨论的方式来得到解决（当然，这要事先假定解决这样的冲突是一件值得去做的事情）。——毕竟，哲学讨论恐怕恰恰要以定义为出发点。推而广之，讨论政治问题经常不过是只开花不结果的事，也就不足为奇了，因为这类讨论常常无非是持有不同世界观的人互相撕逼罢了。但如果真是如此，那葛依斯倒是说对了一件事儿（虽然并没有什么创意）：政治就是一件具有党派性的（partisan）事情；指望每个人都同意你的看法，门儿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