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翠欲滴的绿叶 (纸牌屋 第四季 影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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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片无数，完整看完、为之感动的美剧有两部：《太平洋战争》、《纸牌屋》第一季。

感动首先来自编导的创作态度。

《红高粱》（1987）剥人皮之前，有个日军走了几步借火点烟，尽管他起步（得到画外提示）的姿势略嫌僵硬，这个不起眼的镜头仍令人感慨万千。我们的导演终于开始尊重观众尊重艺术，试图赋予影片一种真实的质感。

编导对配角、路人甲的态度实质上是对观众的态度，对艺术的态度。工作者的尊严来自也只能来自他对工作的敬畏。

克莱尔对流浪者先是视若无睹，再次碰见心血来潮大发善心。流浪者后来把钱折成千纸鹤丢还给她，不食嗟来之食的感觉有没有？

对一晃而过的流浪者、乞丐尚且如此用心，赋予其个性和尊严，何况其余！

议员彼得的母亲对儿子非常冷淡、生硬；第二次彼得女友在场，母亲多了一些幽默感，怎么也得给点面子，编导的分寸感控制得很好，儿子之前酗酒、吸毒给母亲留下的内心巨创依然清晰可见。

没有苍翠欲滴的绿叶，鲜花只是传说。编导不愿敷衍观众，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大家看看，我们做的是精品、精品。观众感受到了他们的诚意，并决定鼓励这样的诚意。

少女死于车祸，跟弗兰克八竿子打不着，即便闹上法庭、媒体，后者亦可全身而退，为何放下火烧眉毛的工作赶去安抚家属？

纸牌屋延续了伟大、古老的启蒙传统：权力之邪恶，只有你不敢想的，没有它不敢干的；哪怕总统是残忍、变态、两面三刀的杀人犯，精密设计的权力制衡也能将其危害性降至最低限度；沉默的大多数仿佛苍翠欲滴的绿叶，他们才是美国真正的大爷。

水可覆舟，亦可赛艇。呼风唤雨、权倾朝野的前提是获得选民支持。美国政客、政府绞尽脑汁、全力以赴，无非想讨纳税人的欢心。任你如何高冷、厚黑，呵斥、威胁、利用、甚至杀死议员、记者，合纵连横、睥睨天下，在纳税人、选民面前也只能强颜欢笑、卑躬屈膝、低三下四。

俺们村长都觉得美国总统可怜：叱咤风云的杰斐逊，举国众筹不够他治病、还债；第五任总统詹姆斯·门罗卖地还债，无家可归；第十三任总统米勒德·菲尔莫尔摆地摊糊口，吃富婆卡罗琳的软饭；现任副总统拜登卖房给儿看病。

弗兰克的亲信为一万美刀化缘吃闭门羹、第一夫人卖房筹款何足为奇？

这些符合生活逻辑的细节使得一黑到底的纸牌屋真实感爆棚（杀议员等剑走偏锋的桥段被“原谅”），奥巴马就是它的头号粉丝。他很可能想起自己出言不慎冒犯了警察，摆酒致歉的往事。喝酒是一场秀，但大家还是喜欢奥巴马，喜欢那个不卑不亢享用啤酒的警察。

纳税人批准你上台表演，就是要你秀自己的学识、智慧、风度，娱乐、安慰、引领大众。你再怎么努力这些家伙也觉得理所应当，是他们给了你饭碗和展示才华的机会，想上台的演员可以从时代广场排到宾夕法尼亚大道，为自己有幸为这么牛逼的绿叶服务而骄傲、欢呼吧。

3月4日，美国大选如火如荼，《纸牌屋》（自带官方汉语字幕）以选战拉开第四季的帷幕相当应景。

政坛就是舞台，混个脸熟至关重要，第一夫人可以确保超高的媒体曝光率和公众关注度。2000年2月，凭借第一夫人的光环，希拉里搬迁到纽约并当选参议员，成为第一位获得公职的第一夫人和纽约第一位女性参议员。

观众惊讶的是，有心参政的克莱尔，给老公助拳、积攒人气都忙不赢，何苦在大选的节骨眼上添乱，损人害己？

纸牌屋首席编剧鲍尔·威利蒙曾担任希拉里的竞选助理，对个中利害了如指掌，设置克莱尔不顾大局、总统夫妇失和的情节主线，纯粹为了增加戏剧性。

好在绿叶流光溢彩，饱受病痛折磨的克莱尔母亲，对趾高气扬的女婿嗤之以鼻：“当了总统并不意味着你进入了上流社会。”

对克莱尔母女关系的处理也很精彩，两者个性非常强硬，不愿接受任何人的怜悯，在至亲面前也不显示自己虚弱的一面。硬闯母亲卧室，发现假发和母亲因接受化疗剃的光头，铁娘子潸然泪下，母亲则张开温暖的怀抱：“你比他强多了，杀杀他的威风。”

知女莫如母，对于克莱尔来说，激发其斗志就是最好的安慰。如果你认为母女俩言归于好开始上演《金色池塘》的温馨戏码，很快就会发现自己想多了。

总体而言，第一季之后，编导为保持足够的戏剧张力顾此失彼，剧情可信度直线下降，这是演技日益精湛的第一夫人、考究的摄影、大放异彩的路人甲所无法弥补的。

现实总是高于艺术，谁都没想到政治严重不正确的特朗普会在大选中一骑绝尘。第五季少了特朗普简直就是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