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小心中年男人啊 (失常 影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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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夫曼一直被认为是「鬼才」，鬼才意味着不用负责任，他的作品懒得persuade你任何事，更不会提供解决方案。他喜欢展现荒诞，玩文字游戏，做比喻，对你说「你看你看这就是你」。但他有一个好，他描绘出的问题确实是问题，是每个人都会遇到的问题，并且一点也不上帝视角。

在Anomalisa里他描绘的问题是：一个中年男人，有一定成就，活到了一定的年纪就对这个世界再也提不起兴趣了。周围出现的人都是相同的脸谱，相同的声音和语调，凡俗平庸而恼人。不论是老婆孩子，还是心心念念的初恋女友，都难逃被「脸谱化」的命运。考夫曼在这里用了一个非常巧妙的表现形式，他让定格动画中所有的人偶都长一个脸，并用同一个男声去配音，创造出的荒诞效果是真人电影无法达到的。

用动画不用真人，还有一个好，画面很自然地就阴沉甚至恐怖，因为人偶的活动有种诡异的机械（我小时候看阿凡提都觉得恐怖）。里面那段长长的性爱镜头也可以通过定格动画表现到位，起码我看着不觉得尴尬。

这段性爱是全片唯一不阴沉的部分，正是主人公破碎的美梦。出差时，他无意中从人群中识别出一个温婉的女声。在被同一个恼人男声的洗脑多年后，这个女孩的声音如同天籁一般动人，于是他相信：我还行！扶我起来，再试试。

其实可以理解。人到中年，看啥都一样，吃啥啥没味儿，周围的一切都让自己怀疑「我操难道后半生就这样了？」正当你感到万分沮丧，甚至开始怀疑人生之时，突然出现那么一人，让你觉得「我操我操还没完」，此刻你哪里还想给人生按快进，你简直想按暂停都来不及。

男主让他邂逅的妹子不断地说话，唱歌。他一边听着，一边如同膜拜一般地抚摸着这具年轻的胴体。妹子仓皇地问，为什么偏偏选中了我呢，我这么平庸，我唱歌也不好听，我脸上还有道疤，我一直是不受欢迎的那个……男主说哪有，你明明那么可爱，那么美丽。于是妹子卸下了心房，真的觉得自己被爱上。虽然歌唱的其实一般，但开始放声唱了；虽然平时羞于启齿自己的梦想，但也开始变得畅想未来了。

看到这里我基本上就已经看到了结局。可怜的姑娘，这个男的连第一秒都没爱上你呢，他不过就是中年危机了，想从平庸的生活里找点什么证明自己没被时间抛下，想证明自己还有爱的能力，尤其是还有性的能力。是他需要有这么个人来证明自己还活着，所以你在他眼里显得特别，但这跟爱情哪里有半毛钱关系呢。

归根结底爱情这件事，还是太容易让一个平庸的人感觉到自己正在变得特别了。是因为改变自己很难，而改变别人更难，所以人们才那么迷恋改变自己和别人的关系，好让生活显得有那么点事情可干。当激情褪去，人们发现你还是你我还是我，谁也没有改变谁，剩下的就只是审视和打量。男主还是会挑剔女主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的习惯：噢原来这个女的也跟他身边那帮脸谱一样，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毛病。啊，她的声音终于也开始变了，变得和那帮脸谱一样了……好吧，最终他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他又一次失去了「挚爱」。

这里挚爱要加上引号，是因为我怀疑这个男的从来没爱上过什么人。片名中文译作「失常」，其实哪有什么失常呢，他只是缺乏一种能力——爱别人的能力。爱别人很难，大多数人在爱情里是为了投射自己，为了找到来自他人的肯定，为了弥补儿时的缺憾。而这是最容易导致悲剧的。爱必须要相互欣赏，打从一开始就要，理想的爱情是两个人都在想我不管我就是爱你，不是我不管必须有个人来爱我。然而这是相当难的，人人都渴望自己是被解救的那个。

男人很容易有中年危机，因为男人太爱自己了。不仅男人这样其实我也这样，有时我觉得现实就像这部电影里一样，什么出租车司机什么酒店服务员个个都weird得很，多让我跟他们讲一句话我都头疼。其实无非是自己龟毛，所以看整个世界都不顺眼。还有一个，就是闲的，总是寄希望于别的什么，内心生长不出由衷的平和和喜悦。

人生说短也短，说长也长，长到活过了50岁，接下来的人生怎么打发是个问题。最无药可救的就是像男主一样成天带着假脸谱去到处演讲，发现身边的一切丧失了意义之后就开始寄希望于艳遇，最终伤及无辜。想避免悲剧首先要避免从事成功学大师行业，这是最容易失心疯的职业，因为那些演讲根本不创造任何价值，说出去自己都特么不信。最有助于保持健康的东西是实业，但不是人人都那么幸运，找到自己热衷并且有能力做的事。但仍然要找，年轻时就要，一定要永远保持自我生长和审视。蒙骗这世界很简单但蒙骗自己很难，到了中年感觉骗不过自己了，搞不好就出去骗小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