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日常的敬意 (火星救援 影评)

大黄鱼

即使此前对雷公的《火星救援》已经有了诸多猜想，而且，在看片过程中，影片的大致架构也确实符合了这些猜想，但不得不说，《火星救援》依然让我意外，或者说，惊喜。对雷公的这部新片，我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这种喜欢和年中看完《聂隐娘》后是一样的，没错，从某些角度来看，这两部作品都不是尽善尽美，但我觉得，在它们强大的优点映照下，所谓的缺点至少是我本人已经不太在意的东西了。《火星救援》最为人诟病的，无非是它的主旋律色彩、美式英雄主义或者中国元素的乱入，但在影片强大的创造力聚合下，这些“缺陷”，又何尝没有可取之处。
大部分类型片都有一个概念，《火星救援》也有，即“一个人如何走出绝境”，这个概念和前年上映的《地心引力》其实很相似，但雷公完成这个概念的方式又和阿方索·卡隆又是截然不同的。一个最显著的区别在于，雷公为这个披着科幻外衣的故事注入的更多的是日常的力量，而非“技术”（而不是技巧）上的炫目。没错，这种“日常”的描写当然是来自安迪·威尔的原著，当将其视听化并真实地呈现在大银幕上，则要归功于整个电影团队的想象力和执行力。举一个非常显著的例子，当马克·沃特尼独自一人从昏迷中醒来后，我们看到的并非一个人因身处不毛之地而陷入恐慌和绝望中，相反，雷公用一系列流畅的动作序列完成了马克的第一次自救，而这次自救也并非是高屋建瓴式的“我该如何离开火星”，其目的简单至极——“止血”。可以说，这一套动作序列奠定了这部电影的可信度，人物的行为方式决定了事件的走向，而细节化折射出的操作日常化，则决定了解决的形式（即使在最后，营救小队所做的一切，如制作炸弹，也基本是在印证日常的力量）。
无论是《火星救援》还是《地心引力》，它们都在印证一个道理，再大的难题都是从一个一个小细节中铺设出化解途径的，说白了，这就是一个闯关打怪的过程。但《火星救援》的“打怪”过程实在是太“普通”了，没有复杂的、高科技的仪器操作，全片前半阶段的大多时候，我们看到的都是马克吃饭、洗澡、取暖、种土豆等等琐碎的日常细节，然后，这些日常发生的环境——火星，让一切又与众不同。可以说，发生在火星上的日常引申出了两个情感——对地球的乡愁，以及对未知领域的探索。尽管这种“探索”一定程度上是被动的，但这种“被动”所生发的成就又比大多数科幻影片来得实际且务实，也更加真实可信。所以，我从来不觉得《火星救援》是一部野心不足的电影，我只想说，这部电影的野心十分“得体”，是一部以日常为根基，但远远高于日常的杰作。
片中的马克其实也不止一次地调侃，自己现在是火星的殖民者，他戏称自己的黄胡子船长。但我更觉得，因为这些了不起的日常细节，马克在火星上的行为被镀上了一层神性的光辉，而所有的细节，那些土豆、尘土、火星车、太阳能电池、油毡布，都因此而被渗透进了复杂的、温暖的情感。《火星救援》至始至终也没有出现诸如《荒岛余生》中排球之类的物件，但所有以上提到或未提到的道具，全都成为了这枚排球的集合体。我们可以看到马克最后和火星“告别”时所做的一系列举动，十分简洁有力，但这其中的情感却是五味杂陈的。我们同样可以看到，即使最终飞向太空的马克可以在几无保护屏障的情况下与宇宙星空直接面对面，雷公依然没有去刻意地渲染这个“敌人”的浩瀚，或是马克心中升起的震撼，因为这些或大或小的情感力量，全都落实到了影片的每个角落，那些琐碎的、日常的细节之中。
最后，不得不感叹一句，小时候读《鲁滨逊漂流记》丝毫没有觉察到这部作品到底伟大在哪，而现在终于有些了解，真正的伟大也许不止停留在纸面上，更是可以让其他伟大的作品安稳地生长于它提供的一套范本之中；再得罪人地感叹一句，最后的救援段落几乎是我所见的最漂亮的求生场景（因为真的暂时没想出别的），最终相拥的两人和漂浮在真空世界里的线索，让一切看上去犹如一场舞蹈，而用日常的力量回归日常这件事本身，也宛如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