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高原四月天 (河 影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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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金拉姆最近有些不开心。先是阿爸醉酒骑着他的豪爵牌摩托摔得只能躺在床上，接着阿妈又告诉她应该断奶了，然而最大的问题是她的玩具小熊被那两个讨厌的男孩儿抢走了。


阿妈让央金拉姆和阿爸去看望爷爷，爷爷是当地德高望重的修行者，他就住在那条河的对岸。爷爷曾是僧人，在文革期间还俗有了家室。后来政策改变，他再次披上袈裟，完成自己此生修行。阿爸不喜欢他，他还向路过的人撒谎，不肯承认自己是去看爷爷,甚至到了门口,都不肯进去。.


央金拉姆扔掉的的苹果叠化切换成男孩儿们从院外扔来的皮球，父女两个回家了。他们向母亲隐瞒了那天的事。还未播种，父亲就决定搬家去往夏季牧场,男孩儿们把小熊还给了央金拉姆,而她却不知道,这个家庭即将迎来新生命...


这便是电影《河》的开场。继《太阳总在左边》后，松太加导演再一次将目光放在藏人家庭生活中的琐事上，通过一个断奶期的小女孩的视角，开展了一段祖孙三代人之间的恩怨。也许是导演画家和摄影师的出身，出于对画面的敏感和细节的把握，影片中大量碎片式、纪录片式的镜头总能给观影者以别致体验。而尽管这是一部以儿童为主的电影，其内容包含的决不仅仅是一个断奶期孩子对失去母亲宠爱的担心心理，以及父亲与爷爷之间的隔阂，更包含了对生死，以及对如何面对生死的问题的思考。


搬家的第一夜狼就咬死了一只母羊，父亲看羊可怜就把它拖进了帐篷。睡眼惺忪的央金拉姆盯着奄奄一息的羊，惊恐地睁着那双眼睛。在这里镜头给了地面上流下的羊血特写，使人恍惚之中看到了一条黑色的河流在缓慢地流淌。死亡第一次以如此近的距离震撼了央金拉姆。当第二天失去了母亲的小羊羔在帐篷前不断呼唤寻找母亲时，央金拉姆的内心感受到了某种隐秘的失落。她看了看已经被收拾好挂在帐篷悬梁上的羊皮，再看看毫不知情的小羊羔，同情、伤感在这个孩子心里生长。而小羊羔失去母亲的样子又使她对母亲腹中胎儿的降临感到无法接受，她觉得自己也将像那只小羊羔一样，从此失去母亲的爱。


小羊羔长大了，父亲将它放回羊群。影片中不断有羊被狼袭击也为小羊羔的结局作出伏笔。当央金拉姆意外发现自己心爱的小羊羔腐烂的尸体时，她的情绪崩溃了。那只小羊在某种程度上延续着央金拉姆自身对母爱的渴望。远景镜头下的她走在山上，构图中大片阴暗的山以及暴雨都可看作央金拉姆内心的崩溃象征。央金拉姆病了。


全片的高潮部分出现在父亲对妻子的坦白中。在风雪中，这个年轻充满血性的男人骑着摩托不停地打着转围绕着气愤的妻子，哭诉着自己不去看望父亲的原因。他无法接受父亲不肯来见母亲最后一眼的行为，也由此产生对父亲的隔阂。“他连那条河都不肯过来！”儿子声嘶力竭地喊着。而父亲是怎么说的呢？他说：“就算我去看望她，能有什么用呢？我还是在修行洞里为她祈祷、诵经吧。”


当初一心想要精进学佛的爷爷时运不济脱下了袈裟。而今重为僧人他只想完成此生修行。他是修行者，本应无牵无挂，但命运又使他在世俗中拥有了一个家庭。对于妻子，他选择不去见最后一面，也许是因为在他看来，生死都是不可逆转的命运使然，固执没有任何意义。他能够坦然接受母亲的死，更能坦然接受自己的死。同样，他仍然怀着欣喜在内心期待着这个家庭的新生命。生死都是无法拒绝的，只能学会坦然接受


父亲老了，随时都可能踏上轮回之路。在生死面前，儿子渐渐开始走近自己的父亲。当他看到父亲和女儿坐在低矮的桥墩下躲雨时，父亲那一抹绛红的衣角在风雨里被打湿时，他内心的激荡是不言而喻的。他仰着脸，终于接受了一切。面对死亡，还有什么对他来说是比父亲更为重要的呢？


开春了，河水终于融化，一场暴雨让河水猛涨阻拦了祖孙三人前行的路。爷爷说：“咱们坐一会儿吧，等河清了再过河。” 等河清了再过河，等心清了再相聚。面对解冻欢畅流淌的河水，儿子执拗地背过脸去。爷爷对孙女说：“等你的家里有了小宝贝，你们再来看我啊”儿子知道这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他内心的冰也终于在年老的父亲面前融化，化作眼泪同这解冻了的血脉之河流淌着。


忍受过高原严冬的人更能体会春天的珍贵。央金拉姆对新生儿从不接受到期待，儿子对父亲从怨怼到释怀，河水从结冰到溶解，生命从消逝到重生。万物都在这样的大小的轮回中流转着。儿子在破碎的镜子中看到自己受伤的脸，又在完好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父亲和女儿，他的心再次破镜重圆。


高原的春天来得晚，来得缓。生命的进程走得慢，走得缓。结了冰的河水能够再次流淌，有了隔阂的父子能够等待河水清净再过河，走向彼此。


高原的冬天寒冷漫长，但它从未使人绝望。温暖的四月天，就在人的心里，从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