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untains may depart (山河故人 影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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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我读初二的时候，语文老师在课上给我们放了《三峡好人》，为我开启了艺术电影的大门。在那部电影里头，贾樟柯的表弟韩三明挑起了男主角的大梁，而现实生活中的他只是个采煤矿的工人。所以当《山河故人》里，梁子接过矿工的帽子，叫他“三明”时，我不禁一颤，原来这么多年，很多事儿一直在变，很多事儿却始终没变。

说实话，坐定之前我的心都是惴惴不安的，因为看了不少好友对他形式化浮于表面的批驳，生怕自己最终得昧着良心来写这篇小文。所幸一开场的舞蹈就迅速带我穿越回上个世纪，我带着自己满腔的热忱一头扎了进去。

故事从1999年一段三角恋讲起。山西汾阳，煤矿主张晋生与矿工梁子同时爱着姑娘沈涛，在稳固的三角关系分崩离析后，涛儿选择了金主张晋生，硬汉梁子一气之下远走他乡。15年过去，梁子因常年下矿，疾病缠身，带着妻儿回到故乡汾阳，做最后的停留。涛儿已早与张晋生离婚分居，独子张到乐随父亲去了上海，7岁时与父亲移民澳大利亚。故事发展到2025年时，到乐已经失去了母语的对话属性，失去了对周遭事物的兴趣及关注，失去了许多他本该拥有的家庭关爱。于是，到乐在张艾嘉客串的老师身上，寻求着最后的肆意火苗。

影片很清晰地被分为三个时间段，画幅也从1：1.33到遮幅1：1.85最后变为超宽银幕1：2.39，这不仅是三个时代电影画幅的潮流趋向，也是一种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疏离。在接近于方形的画幅里，拥挤的汾阳街道，喧闹的歌厅舞池，尘土飞扬的煤矿工地，都有一种若即若离的情调。而2025年的宽屏银幕之下，举目望去皆无人烟，空洞的白色玻璃房，素色的人物着装，言语沟通之间的阻碍，揭露的是每个人满目疮痍的心灵创伤，彼此不敢轻易靠近的小心翼翼。

为了更好地还原上个世纪的复古粗粝感，贾樟柯将自己曾经用DV拍摄的片段置于其中，许多扭曲定格有点像被放大的录像画面就由此来。叶倩文的那首老歌《珍重》也贯穿了整部电影，某种意义上，这首歌因为这部电影还被赋予了新的含义。在见面会上，贾樟柯说电影里有婚礼葬礼，离乡返乡，有谈婚论嫁，生老病死，这些都是每个普通人日常生活中要经历的琐碎片段，在这些看似波澜不惊的情节之间，他穿插进一些意外，比如播种机的坠毁、运煤车的倾洒、四下无助的笼中虎、扛刀走四方的武术少年。他们同样代表着成千上万个与我们擦肩而过的旁人，他们或许陪伴我们行过一段路，但我们不曾知晓他的故事，就像我们不需要去深究这些意象在电影中代表着什么。

影片最后，涛儿再一次熟练地包好了麦穗儿饺，好像预示着到乐的归来，但导演却没有给我们一个明确的交待，因为他觉得这种留白想象才是最美的。音乐渐响，雪花漫漶，涛儿在杂草丛生的旷野中自顾自地跳起了片头那支舞，泪水也慢慢没过了我的眼眶。我与许多人一样联想到奉俊昊《母亲》片尾的那支舞蹈，绝望尽头或许还有重生，然而山河在兮，故人去矣，恍恍昨日，只留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