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鲁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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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莫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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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N8 ]3 J( V5 C2 O. I* M0 R（一）
张兑水拿着鲁棒仔细端详，琢磨它的用法。一万六买的高科技产品竟然没有说明书，这让他和妻子无比愤慨。
卧室的橙色灯光下，鲁棒在张兑水手中投射出让人浮想联翩的影子。这东西是根15公分长的棒子，一头圆，一头平；平的一侧截面上有两个指示灯和一个最简单的小屏幕。靠近屏幕的侧面，有USB口和连接着开关的电线。
“怎么用？”妻子问。
5 o, R; m! o) j* a1 j/ [# g“我这不琢磨呢吗。”张兑水说，“是不是含嘴里？”
“放屁！”妻子啪地在他脑袋上扇了一巴掌，“买的时候干嘛不问清楚？”
1 X9 t4 i4 R7 R- ~) J* E7 `* |+ W“我紧张啊，这东西现在跟枪和粉儿一个路数，查得可紧了！”
“那人就什么也没说？”
“说了，使用后连在电脑上就能读数了，”他挠挠头，“还给了个U盘，里面是读数的工具。”
“还有呢？”妻子接过鲁棒，捏来捏去。外表非常柔软，堪比人类嘴唇的质感。内里似乎有根硬物，不能弯曲。
“还有就是用完可以水洗。所以我才考虑是不是塞嘴里的，不然水洗干嘛？”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妻子突然灵机一动。
, N& B, w% |3 `“上网查查！”

（二）
鲁棒流行起来有一年多了，产品也更新到第四代。从第二代开始就被正式取缔了，只能通过网络在黑市里买。
这东西的作用是：分析孕妇腹中胎儿的基因，并通过科学的算法给出读数。父母可以通过这个读数，利用附送的软件计算孩子的各项天赋。不同的技能——文学、数学、音乐等等——会消耗不同的点数，而各项技能之间又有所细分。从事某个职业也会消耗大量的点数，如果要选择多个职业——例如有人同时是律师和注册会计师——则会基于某种复杂的算法得出更多的点数消耗结果。
. N# O) _. Y3 D3 C这个东西的核心技术是那套“精确得堪称妖孽”的算法，网上是这么说的。给孩子分配多个技能，并不代表会消耗这些技能对应点数的总和。比如说，在语言这一项下，学习英语、法语、德语消耗的点数是一样的，但如果三个都学，只需消耗两项的点数，算得上买一送一。再比如，选择某个职业时，会自动把这个职业所需消耗的技能模拟进来，这些技能被称作“前置技能”。技能又分为主动技能和被动技能，软件甚至可以测算主动技能在不使用的情况下衰退对职业的影响。
5 ~# W& i" f) K鲁棒得出的读数固然非常珍贵——基于最新的研究结果，人类一生所能使用的天赋点数是固定的，这也是鲁棒的核心理论基础。但是，光有这个读数也没用——没有附送的模拟器软件，就不能对这个读数进行模拟分配。网民评论道：只有鲁棒读数，没有模拟器的话，很可能会扼杀许许多多的各领域专家。这条评论多人数没有看懂。
8 f" x0 ]( z) g( P4 i- m0 h用发明者鲁先生的话说，这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技术，非常危险。这也是被取缔的主要原因。就像20世纪取缔B超检测胎儿性别一样，为了防止父母参考鲁棒的读数堕胎，这个妖孽必须被扼杀在摇篮里。
鲁先生补充说，其实国家对他的技术有所误解。除了读数过低的胎儿有可能被堕掉以外，多数胎儿不会受到影响。
因为鲁棒不但能读，还能写。

（三）
0 }9 t. \2 a, S8 v& M' b% I" M张兑水把鲁棒连在电脑上，面目狰狞地盯着屏幕。
) ~4 q1 U1 w. w7 e: x7 l6 F: i$ i% n( H2 [“发现新硬件。”系统提示说。
妻子像只章鱼一样爬了过来，抱住张兑水的脖子。
“一会儿再弄吧，”她在张兑水耳边喘着热气，“先把正事儿干完——”
“去去去，”张兑水推开妻子，还用左腿往后蹬了她几脚，“什么是正事儿啊，这才叫正事儿呢。”
电脑煞有介事地响了起来。跟美国大片里面差不多。俄顷，读数出现了。
1 |6 j8 n; V6 Y( x! [8 I“Your Son/Daughter’s LUBANG index is:7751 & 3690.”
- z. ]7 v  J" R. @+ J# c4 N  k“册那，英文的啊！”张兑水挠挠头。
' n8 Z, r6 k. L' l/ Y6 `3 N. H妻子又爬过来，一只手在他身上摸索起来，另一只手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老公，来一下嘛——”
“一会儿再说！”张兑水粗暴地一抖肩膀，妻子应声飞出。“再罗唆我一棒将你戳个对穿！”
0 M8 W9 {7 L9 F8 R. o! }0 F他再次查看在网上搜索到的鲁棒使用说明。其中说道：若显示两个结果，说明你怀的是双胞胎。
# N# I1 g" U: H: H; y“哇！老子怀的是双胞胎！不对，老子的老婆怀的是双胞胎！还是龙凤胎！”他一拍桌子，“不过怎么差三千多啊！”
“叔叔，快来一棒戳死奴家吧，嗷呜——”妻子学起了老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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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C8 u0 M' f3 I+ A$ Q- g" R（四）
  `) M; ~% u# |0 @张兑水认为按照鲁棒模拟器的提示，七千多的是儿子，三千多的是女儿。儿子必须能赚钱，女儿只要嫁得出去就行了。
在模拟器里，儿子的外貌一栏一共14项全都没点，而女儿的则点满了，消耗了2000多点。
他想让儿子当老板。但是里面没有老板这个职业，自然也就不能自动匹配前置技能。若是选律师或是医生就省事了，一下子全都自动算好。
& h& [) q4 K* d9 A0 R' }7 x) K8 `得先选择一个大行业分类，再手动配以需要的技能。
5 ^1 _5 R. S& a; o* }0 i# U张兑水选择了“经商”，这个看起来钱味儿最浓。接着他点了“低价买入10”、“高价卖出10”、“公共关系5”、“政府关系10”、“动手能力10”、“商机直觉10”、“语言10”。这些都是被动技能。仔细看了一遍，又加上了“保密5”和“说谎10”，这都是消耗点数比较少的技能，也就是说倾向于人类的自然天赋。
主动技能方面，缺乏商业实操经验的张兑水只好随便点了几个。其中有个“杀价”非常可疑，看上去和“低价买入”这个被动技能作用差不多，却要消耗将近10倍的点数。想了想又加上了“吆喝”，当然，为了省点数只加了一点。他觉得这个技能只有前期会用到。
检查了一番之后，他开始选女儿的技能。
1 G* s, P  \& D9 O除去相貌相关的被动技能，已经没有多少可用的点数了。他点满了“表演天赋10”、“说谎10”等看上去比较重要的技能，但思考了一番之后又洗掉了。
0 k& b, w! j+ a3 ?6 g他直接在职业一栏点了“影星”。模拟器自动配给了许多看上去满意的技能，但是竟然包含“交配能力”和“生育能力”，这让他非常不解。

, o9 g- b. G2 n0 V( S) J0 q（五）
0 Z" C" L& g7 u4 S1 V2 `生成数据包的速度非常快，只花了几十秒就将张兑水模拟好的数据演算完毕。模拟器提示了一段英文。用google翻译后张兑水出声念道：
) ^( X" q5 i: l% q8 X" k0 I8 r9 ^% f9 W“孕妇再次使用鲁棒，即可将配点写入。胎儿出生后，有50%的几率按照配点成长。成长所需的物质、教育和社会条件须由父母自行提供。本品不对胎儿一生的健康情况和寿命负责。使用本品有可能造成对胎儿的冲击，妊娠第36周后请勿写入。是否写入？”
下面有是和否的按钮。当然点是，张兑水毫不犹豫。
# e3 h* B1 k; U  V2 C5 M& I* d妻子第14次爬了过来，哼哼唧唧地说着什么，并且开始咬张兑水的耳朵。张兑水已经懒得理她了。10秒钟后，演算完成的数据被下行写入到鲁棒的存储器里。他拔下USB线，举起鲁棒，转身塞到妻子手里。
' E2 ?; ?4 ]% G“你这大虫，速来受死。”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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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O! P( a% G+ t" q/ l' R写入用的时间比读取慢好几倍。网上的说明书写得明明白白，孕妇必须达到某种特定的生理状态才能成功写入。
等待的时间里，张兑水翘着二郎腿，幻想着一对儿女成年后带来的丰厚回报。儿子23岁大学毕业，准确抓住了一次涉及危险尘埃的公众事件，利用倒卖口罩的手段捞到了第一桶金。第二年，他投资建厂，生产个性口罩，上面印着最受欢迎的卡通图案，用户还可以定制上面的文字。下半年，广告主怀揣支票来到厂长办，要求在口罩上植入广告。几年之后，口罩厂上市了。什么叫上市不太清楚，反正是赚钱的事。儿子拿出一部分资金炒股，又赚了好几倍；另一部分资金投入到通过广告主关系认识的饮料厂里，生产一种面向细分市场的功能饮料，这种饮料里面有一种成分能够影响人类做决定的大脑组成部分，帮助用户快速做出选择，专门解决选择障碍和拖延症。三年之后，儿子的集团顺利在那什么克敲钟，听说这意味着非凡的财富。儿子借此登上了一个什么腹部排行榜，大概是因为老板的肚子都很大，这个榜上的人一个赛一个有钱。
同一年，远在美国密西西比的女儿捷报传来。她生下第三个儿子之后，与当地的棉花大亨离婚，那个大亨在腹部排行榜上仅次于儿子。离婚时分到的财产难以计数，而女儿的人生才刚开始。
9 v/ ?# p( q( c2 F% B1 L  v正想着，他突然发现电脑屏幕上有一个没关的提示窗。因为长得跟刚才那个差不多，他没有注意到。从小他就跟青蛙一样只能注意到动的东西。
8 y, {- {6 i% N/ L5 Q3 E8 f“鲁棒制作人鲁先生将于3月10～31日于南二环中路腾飞咖啡厅举办用户见面活动，一日只见两位用户。您的时间被安排在3月18日上午9点，如方便请按‘我要预约’按钮，如不方便请致电修改。”
下面当然是按钮和电话号码。怎么又变成中文的了混蛋！张兑水念叨着，看了看日历，明天就是18日，但是明天得上班。
去他娘的！反正中的彩票还剩4000块，请半天假吧，他微笑着对自己说。腾飞咖啡馆，什么土名字，将来我儿子挣了钱，我一定开一家咖啡馆，就叫……就叫金满堂咖啡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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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t- t  {9 f! |9 V4 P（七）
. A/ ^! V9 J. D& Z* `5 Z- j  {助理领着张兑水来到包间后就离开了。张兑水大剌剌地往那里一坐，面前的鲁先生面沉似水地看着他。
" {2 m, P4 a& Z6 T鲁先生40岁挂零，中等身材，宽肩膀，细腰身，扇子面儿的身材；面如冠玉，齿白唇红，三缕短墨髯飘散前胸。
“鲁先生您好。”张兑水微微站起，躬身伸出右手。鲁先生没动地方，只是拱了拱手。他只好又坐了回去，右手顺便挠了挠头。
9 n% [- N3 v7 {# n+ y9 U( L“贵上下怎么称呼？”鲁先生面无表情地问。
1 |3 u3 E- N( }+ W“我姓张，我叫张兑水。”
“张……”鲁先生哑然，抬起右手捻须。“这名字可是真名？”
“当然，我家家谱就这么排的。中间字是八卦，下面字是五行，我爸爸叫张坤木，我爷爷叫张离金。托您的福，鲁棒算出来我有两个子嗣，一个叫张乾火，一个叫张坎土。”
1 F8 p9 P& B: N5 g. W4 g说完，张兑水忽然意识到女儿如果叫张乾火或者张坎土似乎很难出名。
“你不要误会，”鲁先生抬起右手，“首先，鲁棒只知道有无后人，男女是不管的。因此上有嗣无嗣还很难说。其次我问这个并非是对你的名字有何恶意。”
& M& `8 H0 I" {张兑水觉得好像听见了一句很要命的话，但一时间又没搞清要命的内容是什么。他决定暂时不管它。
“哪里哪里”，他学着鲁先生的样子拱了拱手，“不知鲁先生台甫？”
, P7 J  o" H/ M) p“台甫说的是表字，不是名字。鄙人姓鲁名大，字志申。”鲁先生捋须道。“闲话少叙，我们还是来谈谈鲁棒吧。”
2 y4 x, k/ ]- [. b! {0 M9 X" V0 j" e* L“是是是，”张兑水开心地笑着，“我已经给我的儿子和女儿都配好了，结果我也带来了，您过目，给看一眼吧。”
( W" \/ F( b& {& j+ I( G# D说着张兑水从包里掏出几张纸。
+ i  S  p, i8 @1 W8 j“待某观看。”鲁先生拿起来，不知从何处变出一幅圆片眼睛戴上，细细看了起来。
张兑水在网上看了两个参加过鲁先生见面会的网友写的帖子。其中一个说，鲁先生看过模拟器配点，会给一份批言。这份批言殊为难懂，但似乎对孩子成长至关重要。因为算法是鲁先生发明的，只有他能告诉你配点配得如何。于是他把配点仔仔细细抄来，给鲁先生观看。
) m) ~  l2 ~" g  {* [0 S$ l鲁先生看了足有10分钟，然后拍了三下手掌。助理推门进来。
“将笔墨来。”他说。
助理拿来一根圆珠笔。鲁先生把纸翻过来，在上面快速地书写起来。写罢痰嗽一声，拂袖而去。
恭送鲁先生出门后，张兑水坐下来拿起纸。他的心情不由得紧张起来，但他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配点有充分的自信，眼下成名的人都是走的这个路线。自己的下半生已经可以指望儿女奉养，这是没错的。
不过既然鲁先生拨冗赏下墨宝，当然还是要细细品读。可是他正要开始读，手机突然响了。
9 {# E- z5 q0 P, L“喂。”
“喂你妈啊！你个二百五，白痴，混蛋！”妻子歇斯底里地喊道，“老娘起床看了一眼电脑，发现人家网友在帖子里都写着：一定要请鲁先生看完再写入！现在都你妈写入完了！怎么办！怎么办！”
) n3 N* ^- h' s0 m“放心吧，我的配点是最好的。”张兑水淡定如水地说，“我买之前就研究过了，什么样的人生适合我们的孩子。凡是平庸的孩子，都是没选好出路的。父母不知道让孩子往哪个方向发展，就一股脑地让孩子这也学那也学，殊不知孩子能学的东西是有点数控制的。大凡这样的父母，本身就必定是平庸之人，他们人到中年，终于认识到自己的普通，所以只能寄厚望于自己的儿子和女儿……”
2 @; O1 S% y% X$ b“你就沁吧！你就逼逼吧！你自己难道不平庸吗！”妻子喊得嗓子都发出金属摩擦声了。
“平庸的人能中彩票吗？”张兑水拿起进门时点的咖啡喝了一口。
“傻逼！”妻子啪地挂了电话。张兑水挑了挑眉毛，没有理会，开始看鲁大师的批言。
: @$ ]. P* c, d1 u# M" ^: q只见字迹龙飞凤舞，颇有三甲医院内科大夫之风范，十分难认。仔细辨认之，其中言道：
6 y. }7 v& O! j# ?& G7 O( |“汝之后人，男女尚不可知。此点配法倚重阴阳，阴者极阴，阳者太阳，孤注一掷，殊不可取。若逢倒错，得一女而劳碌不得，得一子外生娘态内无学识，器不可成，恐反为你夫妇之拖累也，审之慎之。又，此方颇重外而轻内；兵法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若要按此方成才，所需粮草辎重谅不为轻。人贵自知，汝二人当三思。总览此方，切勿写入，免其悔恨终生。若已写入，亦无法可想，送汝四字天机，当从吾言，切切。”
写至此处，另起一行，写着极小极小的一行小字：
3 I0 t/ b0 I) _% u" c& M$ R, i& y, N8 a“删号重练。”
删号重练，删号重练，这是什么江湖春点儿？张兑水念念叨叨地揣起纸，走出包间。刹那间，似乎有一道光在脑子里唰地一闪，他想明白了刚才似乎听到的那句要命的话是什么。鲁棒只知道有无后人，男女是不管的。
+ q' i/ S  k! }1 R男女是不管的。
再看看手里的批言，似乎明白了许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明白。最后他一跺脚，对自己恨恨地道：“什么批言？我看是屁眼！”说罢大步向门口走去。
一位小姑娘斜刺里蹿出，手持一张黄表纸，不知上面是什么符咒。
“先生结下帐！”她脆生生地喊道。
（完）

图片来源:索尼PS3体感手柄 PlayStation Move；游戏《哥特王朝4》；《仙剑奇侠传》物品设定-封咒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