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奇档案：科学怪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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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程婧波大部分时候，“科学怪人”这个词已经成为了科幻小说的开山之作《弗兰肯斯坦》的代名词。这说明在科幻领域，“科学怪人”的内涵和外延同样古老。围绕这个主题，可以衍伸出各种各样的子命题，它们庞杂而有趣，有的甚至还有点儿吓人。
我大表姐的同事的弟弟的邻居的三外甥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科学怪人”，他的嘴里时常冷不丁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话，比如“巴普洛夫的狗吃了薛定谔的猫”之类。他的存在让我相信，科学怪人与我们普通人民群众之间必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至少，正是他让我想到了如何开始这一期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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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d2 T4 |7 v) g$ a/ G( b$ H8 {0 r从巴普洛夫的狗开始
% ~9 A/ M6 i$ J6 }0 \1 w我歌颂一位双手沾染墨汁、秀发下藏有图画的女人。我歌颂一只毛皮像倒竖天鹅绒的狗。我歌颂那落下的人体在树底泥地留下的痕迹，也歌颂一位平凡人——他想知道没有人可以告诉他的事。这是真正的开始。
: T6 W) Z3 ~( i4 n8 T2 S8 E+ |　　　 ——《巴别塔之犬》中那位语言学家为了解开妻子的死因而试图让宠物狗开口说话

3 o) K% V" S, x% m6 O0 o5 E这项实验要追溯到1903年。从这一年开始，巴普洛夫用一系列实验证明了人和动物的大脑是如何进行高级神经活动的。这位一百年前的生理学家肯定没有料到，这项实验还有另外一个伟大意义——为那些伶牙俐齿的现代女性提供了一种崭新的批评论调。比如我的一个朋友，她总在老公迷失于走过无数遍的老路的时候，在副驾上做痛不欲生状喊道：“巴普洛夫的狗啊！”（她的这句口头禅后来被一个500块钱买来的山寨GPS终结了）。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巴普洛夫在长达30年的时间里，运用“条件反射”方法将科学家与狗的关系引入了一个温馨的篇章。然而，这样的善始却没有导致善终——科学怪人们陆续登场，仅在以狗为实验对象的领域，他们就做出了许多骇人听闻的事情。
1928年，参加苏联生理学家第三次代表大会的科学家们，目睹了一只奇怪的狗头。这只孤零零的、活着的狗头，让很多人感到不适。狗头的拥有者Brukhonenko在那些科学家面前敲打桌子，狗头试图张嘴咬他。接着，他用一束光射向狗的眼睛，那双眼睛随即眨动起来。后来，他又给狗头喂了一些奶酪——奶酪被吞咽后从外接的食道塑料管里流了出来。这一系列表演，从证明自己所发明心肺机器确实可以维系一段时间生命来说，这位“狗屠夫”是成功的。而他更大的成功还在于让一帮科学家当场呕吐出来——尽管那套维持狗头的生命装置被认为是现代心肺复苏仪的先驱。（这个实验让我想起了一篇科幻小说，模模糊糊记得里面写到了一颗活在盘子里的人头。如果说有谁是可以比科学怪人更疯狂的，那无疑是该死的科幻小说作家了。）
* O8 k# t$ v  l上世纪30年代，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生物学教授罗伯特?科尼什出于一种对“起死回生”的迷恋，将窒息死亡的狗摆在秋千板上荡来荡去，说是为了“促进血液循环”；同时，他还给狗尸体注射肾上腺素和抗凝血剂。这项实验直接导致大量的狗尸体亟待处理；而那些为数不多的幸运儿，则在“复活”之后又活了好几个月。至于窒息带来的脑损伤，对于狗来说是难以发觉的。在看到这样的“成果”之后，一家监狱拒绝了科尼什关于在犯人身上进行实验的请求，理由是，一旦实验成功，他们将不得不释放这名死囚——几十年后的今天，甚至连一个小学生都明白，即使那名死囚真的“复活”了，他也已经变成了一个“和平友爱”的植物人，为害社会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如果说科尼什的这个起死回生实验还只是科学怪人自娱自乐的话，那么，1954年，前苏联外科医生弗拉基米尔?迪米霍夫所炮制出的“双头狗”，则简直是当今世上最不可理喻的科学成果之一。他把一只狗头“移植”到另一只狗的脖子上，造出了一种比正常的狗多一个头、比地狱之犬少一个头的“迪米霍夫狗”。遗憾的是，两只狗头并不合作，很快因为器官排异而双双死掉。此后，迪米霍夫又在十五年的时间中先后炮制出了十九只这样的双头怪物，但它们都没能活过一个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一个人如此着迷这种事？我在脑海中搜寻了那个时代一个地球人能够阅读到的所有不良书籍，最后发现，很可能他只是阅读了一本关于农作物嫁接与家畜饲养的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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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雪莱
1984年，和尼古拉斯?凯奇有点挂相的青年导演蒂姆?伯顿执导了一部二十九分钟的真人短片，《弗兰肯维尼》（Frankenweenie）。一看名字就知道，这是向《弗兰肯斯坦》致敬的作品。短片讲述的是一男孩目睹爱犬车祸，通过雷击让其复活的故事。我们现在知道，伯顿大神是一个擅于烘托“残忍的温馨”的鬼才导演，所以不难猜到，二十多年前正值青葱岁月的伯顿同学，心中早已埋下了哥特的种子——不过，当时这部极具实验风格的影片被迪斯尼雪藏，无缘与儿童观众见面。
以狗为介质，科学怪人的形象从20世纪上半叶的疯狂、引人不适，逐渐过渡到了21世纪初的孤独、神秘主义。
2004年圣诞节，长期霸占畅销榜首位的《哈利?波特》终于被一本小书拉下了马，这就是《深夜小狗神秘习题》（The Curious Incident of the Dog in the Night-Time）。这是一本有点奇怪的书，小说的主人公，十五岁的克里斯多弗，是一个患有自闭症的数学天才。他知道全世界的国家及其首都的名字，还知道7507以前的每一个质数；他的偶像是福尔摩斯，理想是当一名宇航员。他一直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那个午夜，邻居家的小狗被铁叉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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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小狗神秘习题》
和伯顿大神创造的那个黑白世界一样，这是关于一个孩子和狗的故事。这个孩子具有“科学怪人”的一些特质，他孤独而安全的自我世界因为一只小狗的死改变了。他开始用数学的逻辑去思考生命，却在寻找小狗死因的过程中，逐渐明白这样一个道理：真实的人生有时跟数字一样，复杂，而且一点也不明确。
. Z  E. V8 J, c4 \/ I; o6 e书中，作者列举了克里斯多弗的一些“行为问题”。对照了一下，我发现简直就是在说我大表姐的同事的弟弟的邻居的三外甥。诸位不妨浏览一下，如果碰巧这些描述和你的某个熟人吻合，今后请一定对他肃然起敬！
8 g; i$ [" D1 V* j' ]8 b3 O　　A．很长一段时间不和人说话。
# r1 }  H; i: i7 a; K3 e1 P　　B．很长一段时间不吃不喝。
1 v( H- v1 h6 N$ ~. `) V$ X5 a) i4 g　　C．不喜欢被人触碰身体。
　　D．不喜欢和人共处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
3 v9 }  \3 x8 @0 `　　E．生气和困惑时会破坏东西。
　　F．假如不同的食物互相沾到，会拒吃。
　　G．看不出别人在生他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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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致命魔术》
& G/ e+ ^9 ]- Q: R/ b从生理学家巴普洛夫，到生物学家罗伯特?科尼什，再到外科医生弗拉基米尔?迪米霍夫，现实世界中的科学实验似乎都停留在临床领域。而在黑白短片和小说世界里，手持手术刀的科学怪人却换上了一张孩童般天真的面庞，从可爱的邻家男孩到自闭的数学天才。
当然，小说世界并不总是温情脉脉的。曾在藤野严九郎手下拿到解剖学59分（不算低）的鲁迅先生，就曾翻译过一篇叫做《为人类》的科幻小说。小说里的那位解剖学家为了一项脑髓实验，整天在实验室里解剖小狗，最后甚至解剖了自己的老婆儿子。小说的最末，他在科学大会上对在场的科学家们说：“这项需十年以上工夫的大研究，我得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得出成果，全是家里所养的出奇地聪明的小狗的功劳。”而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出奇地聪明的小狗”，其实就是解剖学家的儿子。
这个故事，不知道算不算对科学怪人们以狗做实验的一种戏剧化反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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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别塔之犬》
- h* H, [# `1 _0 W如果问你，一个精通解剖学的疯子、一个文质彬彬的语言学家以及一个执着的探险家会有什么样的交集的话，你恐怕很难猜到答案仍然在狗身上。
2 D9 G0 _9 V% [) `' |% D7 X7 g+ p帕克斯特在《巴别塔之犬》（Dogs of Babel）中虚构了这样两个男人：沉迷于将人类的下颚移植到狗的头部的疯子温德尔?贺里斯；满怀深情想要了解妻子从苹果树上掉下来的真相的男主角；而那位执着的探险家，则是皮克斯公司所创作的《飞屋环游记》（UP）里面的查尔斯?蒙兹。
9 t( l, H" c5 L) q- ^; v现在你可能想到了答案：这三个男人的交集在于，他们都致力于让狗开口说话。
帕克斯特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编了几个似是而非的故事，都是关于让狗开口说话的，以至于整部小说看起来无比迷人。
第一个故事是这样的：
- b2 G% ?+ |9 W0 H( y在十六世纪的法国里昂有只灵犬，它被一位妇人当孩子一样养大，并且被教导“说话”。在妇人死时，它守在她的床边，说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没有你的耳朵，就没有我的舌头。”
% a. w: y1 Q. o第二个故事是关于十八世纪的匈牙利人瓦西尔的。
他认为狗是失落的以色列部族，因而对一窝新生的维兹拉猎犬进行了一系列实验。他把这些幼犬安置在一座以高墙围绕起来的花园里，每天都为它们按摩颈部，以刺激声带的发育。“瓦西尔的学说，特别是上帝很不公平地剥夺了狗的说话能力的假说，引来了教会的责难，因此，他生命中的最后二十年全在牢里度过。然而，使他东窗事发而被捕的正是这些维兹拉猎犬——有一天，这几只狗儿偷偷溜到了街上，那只会说法文的狗狂吠着低级下流的打油诗，而那只会说匈牙利文的狗则到处向人讨烤牛肉，于是，惊讶的群众才一路跟着它们找到了瓦西尔的住处。”
相比之下，皮克斯的思路要靠谱一些。通过制作特别的仪器，分析狗发出的声音并且进行“同声传译”，这点子看起来合情合理。我记得我的新东方老师就曾经给她家的宠物狗买过一条这样的项圈。她的邻居把项圈借去给自己家的“施瓦辛格”（奇怪，为什么不叫阿诺舒华新力加？）戴上之后，它对着镜子吠了两声。根据说明书的指示，项圈上显示出它说的话是：WOW！I’m handsome!
可见，不用盗窃人类的下颚安装到狗下巴上去，也是可以让狗“开口说话”的。
$ H. G. s) h: q7 E  A$ C拧巴的小说作家却要安排一个女人从苹果树上跳下来，而唯一的目击者就是她的宠物狗。从此，她那身为语言学家的丈夫就绞尽脑汁要让这只狗开口说话。而所有的思路都是改造声带、脑部结构和恐怖的解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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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怪人》一八三一年版卷首插图
我看完小说之后断定，作者一定是个女人。只有女人才会如此执着，并且幻想出这样深情的一个男人（并且假装世界上并不存在“吠叫翻译项圈”这种产品）。不久前看到一则书评，很巧的是，里面有句话说：“《巴别塔之犬》中最悲哀的不是那个鳏夫，也不是那只被强迫学说话的狗，而是那个终于等不到男人来写这个故事，自己动手的女作者——帕克斯特。”
$ X2 A) B! z( K0 F: J6 Q也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人人心里都住着一个科学怪人。
# E1 a% F; R' {" G不同之处在于，你是仅仅把他囚禁在大脑额叶里，还是把他释放在手术台上、实验室里，亦或字里行间。

+ |; o& m" h1 Z# f  l下一期，我们将专门去看那些在实验室里的科学怪人。从给尸体通电到用粪造人，他们的行为，比“巴普洛夫的狗”更加离经叛道……

& O& H5 X. t  ~( b; @（原载于《科幻世界》）